羅比麵包是斯托克最好的麵包屋,沒有之一。
——因為它是斯托克小鎮唯一的一家麵包店。
這年冬天的一個傍晚,外麵刮著雪風,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圍著頭巾匆匆走到了麵包屋的櫥窗麵前。她的鼻梁以下被一條厚舊的蘇格蘭圍巾遮蓋的嚴嚴實實,隻有一雙蔚藍的眼睛彷佛會說話般展露在外麵,像大海一樣深邃。
“威克姆太太,今天你可來遲了。”麵包屋的羅伯特先生用輕柔的口氣說,看向女人的眼神有些異樣。
女人局促地跺了跺腳,白霜將她金色的眼睫毛覆了淺淺一層,這讓她很有一種楚楚動人的美。
“抱歉,羅伯特先生,我今天工作的有點晚,”她搓了搓已經舊的露指的羊毛手套,“不知道您這兒還有沒有……”她麵孔有些漲紅,看上去難堪又可憐。
“特意留了點給您,威克姆太太,”站在溫暖室內的羅伯特先生幾乎是用上帝的語氣主宰著這個可憐女人的表情,“雖然你讓我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抱歉……哦……對不起……羅伯特先生……先生……這……”女人看起來像是更不安了,她囁嚅著,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著櫥窗裏的羅伯特先生。
“都在這兒了。”羅伯特先生將櫥窗的拱形活動板往兩側推開,將一個褐黃色的紙袋推了出來,女人連忙墊腳去接,她的手凍得通紅,但並沒有生瘡,看上去紅的可憐可愛。
“謝謝您,羅伯特先生,仁慈的主會庇佑像您這樣的善心人的。”女人充滿感激的說,剛要把紙袋接過來,羅伯特先生手一鬆,紙袋一晃,裏麵一些烤焦的、碎裂的麵包片就順勢滑了出來——羅伯特先生臉色一變:“你就不能小心點嗎?威克姆太太?還是你不打算要了?”
“不不不,羅伯特先生,都是我的錯,是我的手凍得沒知覺了,沒有接穩。”女人急急忙忙地道歉,兩腳幾乎徹底離地般的依附在櫥窗外的紅磚牆上,不停的將那些灑在櫃台上的麵包碎片撿起,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入紙袋裏。其中有一塊嬰兒巴掌大的離得有些遠,女人墊腳往前傾了好幾回都沒拿到,不禁拿求助的眼神望向羅伯特先生——他隻要一伸手,完全觸手可及。
是的,觸手可及。
羅伯特先生眼神深沉,他不緊不慢地將那塊麵包拿起往女人手中遞來,女人滿眼感激地伸手去接,羅伯特先生翹著嘴角把麵包片放進了女人手裏,女人感激地想要收回手把麵包片放進紙袋,她的手就被羅伯特先生緊緊握住了。女人驚呼一聲,手就要回縮,但她的力氣哪裏比得上一個男人的,身體又是這樣一種重心前傾的姿勢,“威克姆太太,這些日子你也在我這兒拿了不少麵包屑了吧,”羅伯特先生不緊不慢地把玩著女人紅通通的手,他的手熱燙熱燙的,裹著女人的小手按理說應該格外的溫暖,女人卻彷佛挨著一塊冰似地,整個人都寒得僵直了。“像我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會對女士要求什麼過分的要求,但你這雙眼睛……”羅伯特先生的聲音低沉又嘶啞,“實在是太迷人了。”他歎息地注視著彷佛石化了的女人,“總是讓我情不自禁,威克姆太太,我想您願意允可一位對您充滿愛慕的男人的親近對嗎?”他曖昧地沿著女人細膩的肌膚摩挲,聲音充滿著誘惑,“就當是為了以後更多的麵包屑甚至……更完整的麵包?”
“……先生,您有太太了……”女人一直在很努力地掙脫羅伯特先生的鉗製,“您有太太了……”
“她知道我一向同情像夫人這樣的可憐人,被丈夫拋棄,還帶著一個隨時可能死去的孩子……哦,威克姆太太,你——”
“羅比!”麵包屋後麵傳來女人的呼喚聲,“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站在窗口吹冷風?”
羅伯特先生手下意識一鬆。
女人如蒙大赦,忙不迭把手抽回,低頭從衣服裏摸出三個便士放在櫃台上,抱著紙袋就匆匆往回跑,連頭也不敢回一下。
出了羅比麵包屋的屋簷,外麵的冷風就像刀子一樣往女人臉上刮,女人緊了緊圍巾,眯著眼睛,用力抱緊懷裏的袋子往家的方向跑去。
女人的家就在一所救貧院的隔壁,一幢破舊的二層樓紅磚房,有的地方因為年久失修看上去有些坑窪。在牆角的積雪裏隱隱露出一些枯萎的紫藤,等到明年春天它們又會重新攀爬上牆,給這幢房子增添一點豔色。女人進了門,繞過了地毯上一大堆還未完成的手工玩具,來到壁爐前,觀察了一下火勢,見裏麵的火光距離她離開的時候已經黯淡了許多,不由有些猶豫地將目光掃向旁邊那堆得隻有她小腿肚高一點的幹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