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他都沒有如此“僭越”過,臨了了,也想任性一回。
“除了這張臉……你有沒有過……哪怕一丁點兒……對我……動過心……”
其實那湦是生得極好的,朱唇白麵,黛眉杏眼,漫天繁星不及明眸一刹,幽蘭馥鬱也遜美人半分;之前他很少以真麵目示人,總是頭戴冪籬,白紗覆麵,可但凡見過的,無不驚為天人——
即使是全大陸公認最是容貌姣好的鮫人一族中,也難覓如此絕色。
慕奕寒蹙眉看著那湦煞白的臉,因為重傷失血,本就蒼白的臉色愈顯病態,但卻恰如書中捂著心口,臨溪照影的西施,弱柳扶風,才更我見猶憐。
但他很快撇過臉去,似乎根本不願意看見,隻留下那湦無措的右手落寞地停頓在凝重的空氣裏。
他闔眸良久,幾乎銀牙咬碎,最終卻隻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
“從未。”
新年的初雪方霽,喜鳶金翅鳥尾翼冒出的滾滾黑煙給天邊的一片湛藍隴上了層薄薄的灰色輕紗;要讓這麼個巨大的鐵疙瘩上天,除了能工巧匠的巧思,還少不得鍋爐裏燃著的,價比黃金的龍骨碳——
這是人族皇室慶典中,最高規格的儀製。
梟翼族儀仗隊還盤旋在極目台正上方的空中,他們大約還來不及被通知極目台上新帝遇刺一事,仍吟唱著一支梟翼族內古老神秘的禮讚,莊嚴肅穆。
天邊,帶著鮫人族靈力的絢爛焰火也仍在繼續;腳下,滄藍城的百姓正在近衛軍的安排下有序撤離。
那湦默默地瞧著,瞧著整個東荒大陸與他無關的喧囂。
喜鳶金翅鳥,梟鵬族儀仗,加上鮫人的靈力焰火,這樣的儀製意味著東荒大陸的三大種族:人族,梟翼族,和臨近落鏡海內的鮫人族,都已悉數臣服——
慕奕寒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天地共主。
或許——
那湦想著,他這一生的前半段都在舒適安逸中期待著一個人的出現,當他終於等到了,便不顧一切,隻為慕奕寒而活;現在慕奕寒已經得到了他最在乎的一切,或許——
屬於那湦的,荒唐的一生,也是時候結束了。
隨著這場慶典一道。
所有的繁華,盡皆落幕。
“嗚嗚嗚……都快三個月了……小殿下什麼時候才能醒啊……他、他不會死吧!嗚嗚……”
“呸呸——烏鴉嘴!也不能仗著殿下寵你就信口胡說啊!有你這麼咒人的嗎?小殿下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死呢!”
“對!呸呸呸——我說錯了!我重說!小殿下一定會很快醒來的!嗚嗚……”
伴著太陽穴尖銳的刺痛,那湦被一陣哭聲吵醒,雖然對話發生的地方離他似乎還有些距離,說話的人也好像有意控製著音量,但那個一直“嗚嗚嗚”的少年大概是真有點繃不住了,哭聲越來越大,聽著還有點耳熟。
那湦揉了揉跳痛的額角,翻身坐起準備去探個究竟,但人剛起來,就“噗通”一聲摔下了床。
“嘶——”
一陣吃痛後,他揉了揉倒黴的後腰,低頭準備撐起身體時才發現不太對。
自己……
不是已經死了嗎?
且不說他是否逃過一劫,現在又身處何處,單說自己胸前這光潔平整的肌膚就太詭異了。
他是真的中箭了,回天乏術,雖然痛感已經不在了,但金屬箭簇那種讓人心顫的寒意還留在他的胸口。
就算真有大羅神仙救了他,那傷口呢?
不止不見最新的箭傷,就連多年前貫穿胸膛的醜陋疤痕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