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身量不足,坐在椅子上比大人要矮上一截。
何況蕭山還低著頭保持吃冰激淩的姿態,看上去就更加矮小。小小的一團,如一隻雛鳥般弱小可憐。
沈曄看得心裏一緊,心髒如同被一隻看不見巨手用力揪住了似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原來這就是蕭山與母親失和的原因,因為在她做出的人生選擇中,他曾經先後兩次被她放棄過。
沈曄曾經在一本書上讀過這樣一個故事。
有位心理學家在公開課上跟聽眾做了這樣一個互動遊戲——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五個人。
聽眾們一一寫好後,老師又要求大家在五個人名中劃掉一個相對來說不那麼重要的。
劃掉名字的步驟一再進行,直到名單上隻留下一個名字,代表著那個人對你來說是最最重要的人。
這是一道很殘忍的選擇題,每個人在寫下生命中最重要的五個人時,基本上都會寫下父母、愛人或子女的名字。
如果一定要把他們按照重要程度進行排序逐一舍棄,哪怕隻是假設性的,也能在精神上讓人感到痛苦。
就算隻是一個遊戲,都能讓人如此難以抉擇。而現實中如果真遇上如此殘忍的選擇題,自然隻會令人更加痛苦。
如果讓董琳列出這樣一個五人名單,沈曄相信蕭山一定榜上有名。
他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如果沒有他,她的人生注定會有一大缺憾。但是,殘酷的現實讓她必須“劃去”一個人時,她無比痛苦地決定先放棄他。
這並不代表董琳就不愛自己的兒子,隻是綜合所有考量後做出了一種情非得已的選擇。
但是,這種選擇終究還是傷了蕭山的心。
董琳所說的難處,沈曄都能理解,也不想苛責她。一個人越成熟,可以責怪的人就越少,因為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
有時候世事就是讓人這麼無奈,明明傷害已經造成了,卻不知道該追究誰的錯?
因為當事人誰也不是壞人,誰也不想存心要傷害一個孩子,尤其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在沈曄的耳畔,董琳喃喃低語的聲音還在繼續,一字一句都蘊滿了日積月累的深濃苦楚。
“我知道我對不起我兒子,我沒有對他盡起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這輩子我都欠他的。現在我也不敢奢求他能原諒我,隻要他能不那麼恨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行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董琳忙不迭地扭過頭掩住臉,不想再嚇著嘟嘟。
“不好意思,我去買點東西再過來。”
董琳當然不是真要買什麼東西,她隻是以此為借口躲進便利店的貨架深處,捂住嘴無聲地痛哭起來。
等她哭完後再走出來,發現窗前的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那對爺孫倆已經悄悄走了。
回去的路上,蕭山很沉默,沈曄也很沉默。
但是“沈老爺爺”的一隻大手,一直牢牢地牽著“蕭小崽崽”的那隻小手。掌心的溫度,傳遞著心室的溫度。
蕭山能感覺出來沈曄今天的牽手好像格外溫情,勉強一笑說:“老沈,你該不是在可憐我吧?”
“小蕭,這不叫可憐,叫人道主義關懷。”
頭一回遇上把可憐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人,蕭山真是啼笑皆非。
“那謝謝你的人道主義關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