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9日淩晨0時8分,北之星。
在一處樸素的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愁雲慘淡的氣氛,裏麵聚集著一群醫護人員以及國家高層,甚至不乏開國的元老,每個人的麵孔上都被焦急、悲痛與不舍所充斥。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床上,是一位已經83歲的麵容憔悴但依稀看得出昔日的慈祥的老人。
無論這個老人曾經多麼偉大,思想多麼深邃,如何被人民所愛戴,都無法避免死亡大限的到來,無法改變他此時隻是一個在他的那些敵人們看來為了他深愛的人民們而幾乎一家子家破人亡,在彌留之際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兒孫陪伴的可憐老人。
老人最後一次疲憊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身邊的眾人都一動不動,而身上的一切痛苦都似乎消失了。老人試著別動腦袋,發現周圍的一切,全部停止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作,就像......
時間都被停止了一樣。
直到他在他的身邊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袍的黑發青年。
老人苦笑了一下,輕聲說道:“娃娃,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信了大半輩子的馬列,唱了幾十年的‘不靠神仙皇帝’,臨死了,居然真看到了神仙。”
“娃娃?”青年愣了一下,想起了他在不同時空節點呆過了那麼多時間,年紀不說萬年,怎麼說說也比某個喜歡喊自己小孩的女天使還要大那麼一兩千年了吧。已經多久沒聽到過有人這麼喊自己了呢?
不過其實也沒錯,在自己近萬年的生涯當中,除開為王的那所謂“東皇時代”的千年,幾乎未曾真正做過什麼領導者,大多都是跟著老師重新學習“神河道德”,順道學學技術,跟自己的師兄探討探討學術。哪怕是在那千年中,也幾乎都是在規定了最基本的秩序之後就放任各文明自己發展,具體維護執行,就交給凱莎、帝鴻坤和老師了。
至於說什麼從最底層一路走上來,看遍世間百態,更是幾乎沒有。
青年自嘲一笑,自己這萬年的所謂“閱曆”,可能還沒眼前的這位老人來得深邃、有價值。
隻是現在,在凱莎退隱後,本來隻是作為權宜之計的正義秩序明顯已經不適於已知宇宙,自己必須站出來,重新回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帶領地球,乃至整個已知宇宙,以一套足夠合理的、適應更加先進生產力的秩序,去直麵虛空,直麵終極恐懼。
青年的思緒漸漸回歸,他重新看向了老人,輕聲笑道:“其實,我並不是什麼神仙。”
“當生產力足夠發達,技術足夠先進時,我們開始對基因進行深層次的編寫,從而擁有了你們以目前的認知水平所無法理解的能力。”
“在你們看來,我們就跟所謂的‘神’差不多。”
這套說辭是在整個已知宇宙都是適用的,不過對青年來說,他自己本身卻無法這樣解釋,恐怕他自己,就是整個宇宙最特殊的存在了吧。
老人感覺自己似乎好了不少,試圖坐起身,卻發現起身的隻不過是自己身體的一個虛影,但想到青年剛剛解釋的話,也就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下,盯著青年說道:“孩......”
老人欲言又止,他總覺得眼前的青年就像是這個國度千千萬萬的普通青年那樣,心中有火,眼中帶光,充滿著青年人特有的朝氣,就像他曾經說他們是太陽那般。而青年語氣中的善意,乃至就像自己曾見過的許多孩子們那樣對自己的那麼一絲絲敬仰,使得老人下意識地把他當作了自己的一個後生,但想到他那令整個世界都停止的匪夷所思的手段,又時刻告訴著老人不可以常人待之。
“閣下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青年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其實我來自未來。”
“在我們那個時代,生產力已經極度發達,以至於,就像你們老一輩人曾經期盼的那樣,勞動,真的有一天成為了一種需求。”
“已經脫離了生老病死束縛的我們,開始為了一個理念而活,為了一個可以真正有意義的理念而活。”青年解釋道,“我希望從您,乃至更多曾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人身上汲取智慧,使我,乃至我的同胞們,可以有一個可以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的目標與理念。”
“那你不應該來找我這麼一個糟老頭子,你應該去城市,去工廠,去田間,去找最廣大的人民群眾。”老人略帶不悅地說道,就像是指出一個不小心走岔路的後輩的錯誤一樣,
“他們才是最富智慧的,是無窮的寶庫。”
“你要去跟他們深入交談,去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知道他們的需求。不僅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你們那個時代的也一樣。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青年不由苦笑,他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但誰說他沒有這麼做呢?
“老人家,稍安勿躁,其實,您是我這次時空旅行的最後一站,您之前所說的,我其實都已經做過了。”
“我曾在大禹的帶領下治理洪水滔滔,也曾與先賢坐而論道。”
“我曾在烈日下與貧農耕作,也曾在長城與普通士兵們同胡虜誓死拚殺。”
“我曾在機器的轟鳴聲中拿著微薄下薪水不分日夜地勞動,也曾走入豪華的殿堂與所謂的貴族們欣賞音樂。”
“每一個時代,每一個階層的人群我都有接觸,都曾深入了解他們的想法與需求。”
青年說到這裏頓了頓,“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當我回去後,我將像您說的那樣,去走近我的同胞們。”
老人知道自己一時半會不能讓眼前的青年真的領會自己的意思,但他明白青年已經在路上了。他敏銳地抓住了青年話中的要素:“你說......你還見過別人?”
青年失笑,溫和點頭:“是啊。”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看似是在環顧這個房間,但老人明白他的目光更加廣闊。
“我問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了,今年年初和六月底的時候,我也來過。來見兩個人。”
“我還去過1924年和1953年的莫斯科,以及1883年和1895年的倫敦,都是為了見幾個人。”
青年和老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老人也知道青年說的是誰。
“我以前讀他們的著作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我也都請教了一下。”
老人聽到這話,也欲開口,隻是被青年笑著打斷:“不過不包括您的。”
“我讀您的書,感覺就像是自家一個長輩,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跟我講道理,有時甚至覺得有些嘮叨,但終究是最容易我們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