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共犯
“阿婆，我不讀書了。”
梁貞藝用冰冷的井水搓著油膩的碗，水聲夾雜著碗筷碰撞的聲音，讓她本就不大的聲音更加被淹沒在其中。
“我都成年了，已經可以去打工了，大學學費那麼貴，還不知道會去哪個城市，我去讀大學的話你怎麼辦？等過段時間畢業了，我和燕子一起和那個人走，我們去首都，一個月好幾千呢。”
她絮絮叨叨地說服著阿婆，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王哥帶走了我們村不少女孩子，都回來過，特別是羅二姐，過年的時候穿著新襖子，帶了不少東西回來，羅三哥說還給了她爸媽五萬呢。我想著既然能回來，他也不是騙人的，等我賺了羅二姐那麼多錢就回來給你治病……”
手上的活幹完了，梁貞藝把碗筷放好，走到門檻坐下，拉著坐在門口椅子上曬太陽的老人的手，那手幹枯粗糙，和她年輕卻同樣有著不少繭子的手重合在一起。
梁婆婆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隻是用那雙渾濁的雙眼盯著那蔚藍的天。
梁貞藝眨了眨眼，把眼裏的濕潤眨走，繼續說道：“不用擔心我，你自己也不要擔心。我拜托了二爺爺照顧著你，我每個月會給他寄錢的，等過年，我沒攢到錢也回來看你。”
“阿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依舊無人回應，梁貞藝也不在乎，兩年前她外婆幹農活摔倒在地裏，送去醫院後醒來就這樣癡傻了。
鎮上的醫生說是摔著腦子了，縣裏的醫生也說他們這裏治不了。
於是外婆照顧未成年孫女的位置顛倒過來，變成還在讀初中的梁貞藝照顧傻了的外婆。沒辦法，誰讓除了村裏七彎八拐的親戚們，她們再沒有一個親人了。
轉瞬六月，又是一個畢業季。
梁貞藝參加了高考，拿到了高中畢業證。
班主任勸她繼續上學，她的成績可以上一個好的大學，學費可以貸款，生活費可以申請貧困補助。這些的確可以幫助一個貧困的學生完成學業，可是卻沒辦法讓她賺到給外婆治病的錢。
梁貞藝想讓外婆清醒過來。
雖然縣裏的醫院治不好，但大城市的醫院一定有辦法的，她需要治病的錢。於是沒有等高考成績出來，梁貞藝就和很多同樣外出打工的人，一起離開了家鄉。
但打工生活顯然和梁貞藝想象中的不一樣，她和燕子分開了，燕子和大部分人一樣被帶去了一家服裝廠，而她則和另外幾個女孩被帶去了一家名叫“世界”的會所。
會所裝修十分豪華，黑色大理石地磚光潔照人，高高的金頂上懸掛著閃亮的水晶燈，來來往往的男女衣著光鮮亮麗，這樣的地方襯托下，她們幾個土包子就像是誤入公主城堡的醜小鴨。
不過這裏並不是公主的城堡，甚至在梁貞藝眼裏，這亮堂堂的地方在燈光的陰影下隱藏著可怕的凶獸，隨時想要將她吞沒。
王哥，也就是把她們從鄉下帶來首都的男人，他在和一個名叫素姐的中年女人討價還價。而討價還價的貨物就是他帶來的這些女孩子，包括梁貞藝。
“這幾個孩子不好看嗎？特別是這一個，你看看這張小臉，這大眼睛，多好看。”王哥拉過梁貞藝，讓女人好好看看。
“也就這個看著還行。”素姐像挑豬肉一樣將幾個女孩子打量了一圈，又頗為嫌棄道：“漂亮是漂亮，但看著太木了點。”
王哥一聽這是不想要的意思，急了：“姐，您就當可憐可憐這些鄉下丫頭，您這裏不行，她們可都要去工廠了，那哪能和您這裏比，這麼漂亮的臉去工廠不就可惜了嗎？”
看不上就能去工廠？聽到這話，梁貞藝頓時對素姐嫌棄的眼神高興起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和兩人討價還價的樣子，都讓她感到極度的不安。
在最開始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時，梁貞藝就十分想轉頭離開，可她又不知道離開之後該去哪裏，隻能忍著不安繼續跟著王哥。
聽到還可以去工廠，她在心裏祈禱，不要被看上，就讓她去燕子那個服裝廠打工吧。
可她的祈禱並沒有用，也許是王哥那句“這麼漂亮木點怕什麼，素姐您都是老經驗了，還擔心□□不出來嗎？”打動了素姐，她最後還是決定留下梁貞藝，也隻留下了她一個。
然後素姐給了王哥一疊錢，相比給廠子裏介紹人，這裏給的錢就多多了。王哥拿著錢，一串串好話吹捧著素姐，還對著梁貞藝說道：“好好跟著素姐幹，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
而眼看要被單獨留下來的梁貞藝眼淚都要出來了，她覺得自己真的被賣了。她拉著王哥不讓他走：“王哥，怎麼就隻留我一個人，我也去廠子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