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與李閬離開,朱雀進入宣王內室後,鴉雀無聲。
此時已交戌正,藍田估量著是宣王已經歇下了,正要安排人手換班,誰知外頭門上突然傳來宣王的信物,說是有客求見,十萬火急。
藍田與黃玉兩人相顧慘然,宣王殿下自從遇到朱雀那個狐狸精起,仿佛換了個人,從冷靜自持變成陰晴不定,每逢這種情況,都是抱著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覺悟去通傳的。
這回輪到藍田,她拿小托盤捧了信物悄然進去,內室裏燈火暗淡,香氣氤氳,重重簾幕內分明聽到宣王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回答她的卻是朱雀。
“什麼事?”
朱雀的聲音也是朦朧模糊,她揭簾出來,赤足披發,衣衫不整,接過她手中的信物悄然送進去。
宣王的聲音低微,“柳家的人?沒說什麼事?傳進來吧。”
藍田麵紅耳赤,連忙答應了一聲奪路而逃。
朱雀原想喊人進來服侍宣王洗漱整裝,不想被他製止了,“讓柳家人看看我重病在床不是壞事,隻是你這模樣……”
朱雀見宣王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似乎眼神也能將她身上的衣衫再扒一遍,趿了鞋,訕笑告退去廂房梳洗。
稍頃藍田先帶人回來,來人身量不高,取下鬥篷上的兜帽之後,明眸善徠,肌膚皎瑩,她鶯聲瀝瀝,盈盈下拜,“多謝宣王殿下賜見。”
“誰?”
來人輕聲道:“妾,柳玉娘,有機密大事麵稟,請殿下摒退左右。”
室內安靜了許久,久到柳玉娘都想再說一遍時,外間珠簾微動,正是重新收拾了的朱雀。她未著粉黛,素淨著一張臉,睫毛上尤有細碎的水珠,頭發重新紮了一個簡單的螺髻,並無一絲妝飾,衣裳倒是重新換了一身。
藍田心念微動,柳玉娘是何人她大概也知道,夜闌人靜之際突然孤身來訪說有機密要事,隻怕是要一場熱鬧好看。
她悄聲與朱雀說了兩句,萬想不到朱雀看著柳玉娘若有所思,兩人似乎舊相識。
柳玉娘見到朱雀,臉上並無任何波瀾,微微點頭示意,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來,“請殿下先看過此信。”
藍田不敢僭越,接過書信轉身就呈給了朱雀。
兩人之間主仆不似主仆,同僚不似同僚,柳玉娘多半也是猜出了朱雀的身份,仍然作出微微驚訝的模樣。
朱雀斂身進了內帷,信件入手,她一拂便知隻有紙張,拆開檢查了一下沒有迷藥之類的東西,就揭起帳幔,移了一盞燈過來。
宣王似乎並不關心柳玉娘拿來的是什麼東西,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朱雀,見她熟稔地過來攙起自己,他也就樂得繼續裝病弱,仍然倚在她身上看信。
信件上是吐蕃宰相闌伽雲丹寄給秦王的。
我朝與吐蕃在河西隴右安西一帶糾纏已有多年,秦王今年年初鬆州之戰大勝吐蕃,搬師回朝之後,他麾下名將羅泗州留守安西防範吐蕃。
闌伽雲丹代替烏東讚求娶平原公主,他要求大唐所的兵力退出安西,作為交換,吐蕃兵力也將全部縮回在安西以內,放棄其他區域大片土地。
自此吐蕃永世向唐稱臣,平原公主如有所出,烏東讚必將立為嗣子,繼承君主之位。
宣王細細看完,輕笑道:“秦王一心為國,正是好事啊。”
“可是……烏東讚狼子野心,多年來秣兵厲馬,明明是想要借機殺回隴右……而且寫信給秦王,根本就沒把陛下放在眼裏。”
柳玉娘在簾外聽到他這句話,連忙解釋道。
“陛下春秋鼎盛,海晏河清,闌伽雲丹若有別的想法,不會如此冠冕堂皇地寫信。”宣王將信還給朱雀,“這信本來就是給秦王呈至陛下禦案上的。”
“可是……”柳玉娘急得快要哭了。
宣王斜睨了朱雀一眼,見她麵無表情,輕歎道:“你還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