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透無一郎活了十多年,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棘手。
任誰看了,都以為伊織是他弄哭的。
伊織坐在地上,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一旦找到宣泄口,洪水泛濫似的收不住了。
時透無奈,想了半天,自以為找到個好方法:“你要跳就跳吧,這回我不拉你。”
抽噎的伊織聞言一怔,好別致的安慰。
但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但好歹讓伊織冷靜下來,沒再哭了。時透把手帕擱到伊織身邊,讓她自己自行起來,又冷漠地站到一旁。
時透無一郎看了一圈地形,這深山裏居然有這般險峻的斷崖,踢落一個石子下去,都聞不到聲響。從這摔下去,必粉身碎骨。
時透回頭,掃了眼狼狽站起身的伊織,問道:“誰帶你過來的?”他不相信伊織突然就不想活了,還能找到這裏來自我了斷,此中必有蹊蹺。
伊織剛從崩潰的情緒中抽身,後知後覺意識到方才那都是幻境。
但看著眼前的時透,仍然有些恍惚,又多出一個時透無一郎。
“你。”伊織鼻子抽泣了一下指認。
“誰?”時透平穩的語氣岔了音,不可置信地反問。
“帶我來的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時透睜大了眼,思忖片刻,有點印象了。他好像去追過一個很像自己的人,又問道:“那人是穿白衣,蒙黑紗嗎?”
伊織搖頭,她見到的兩個時透無一郎都露了臉。泉邊的白衣時透滿臉傷痕,迷惑她的黑衣的時透神色溫柔。沒有時透所說的那些特征。
那就奇怪了,時透無一郎靜站著思考了片刻,越想越亂。於是偏頭叫上伊織,決心先離開這裏再說。
但時透望見伊織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以為她在懷疑自己,也不多解釋,隻說:“你雖然無用,但害死你對我而言沒有好處”
如果說打蛇要打七寸,那時透說的每一句話都很能紮人心窩。
伊織茫然地搖頭,揉了揉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她慢慢抬手指了指時透的衣服:“你現在就穿著白衣,蒙著黑紗。”
此話一出,空氣都凝固了一瞬,詭異的氛圍散開,漫布在兩人心中,呼吸一窒。
時透無一郎低頭去看自己的衣服。
一襲白衣,在月光下彰顯聖潔,黑紗垂落,被寒風吹起了一角,無暇的麵龐。時透無一郎碧綠的眼眸更加透亮,像塊琥珀,折射著奇異的光澤。
他的黑發漸染上了銀白,唯獨尾梢點綴了一抹深綠。
他像另一個自己了。
時透無一郎迷惘地抬手,沉重不堪,僅僅抬手這個動作,就讓他感到劇痛,他的日輪刀應聲掉到了地上。
伊織確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真正的霞柱,假霞柱沒這麼毒舌。
但是麵對這變異似的過程,伊織也很懵。
“你沒事吧?”伊織撿起霞柱的日輪刀,走過來想遞給他。
時透無一郎感受到他的四肢正在僵硬石化,經脈在被凍結,痛感遍布全身,混亂的氣息四處遊走,有了失控的危險。
他對伊織沉聲說道:“不要過來。”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但是尾音的顫抖掩飾不了他的痛楚。
“快跑——。”
時透幾乎拚盡全力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他的眼中承載太多,瘋狂與克製角逐,炙熱與寒冰交織,臉上結出一層冰霜,看得伊織渾身一震。
伊織不敢遲疑,抱著時透的日輪刀就往遠處跑去。
等到跑出去數十米,不再靠近懸崖,伊織終於敢回頭,隻望一眼,就讓伊織挪不動腳了。
她看著眼前的景象,嘴微張,眼角酸澀,心跳如擂鼓。
時透無一郎從懸崖墜落,決絕果斷。
一抹白留在了黎明之際。恰好第一縷朝霞照在峭壁上,而霞柱沒了蹤影。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