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宣，我不是你弟弟嗎？”尋琰冷靜問出最後一句話,隱藏在夜色下的手指微顫泄露了一絲不平。
“又不是不管你，等下救援隊就來了。”裴長宣語氣不善，在提到救援時聲音不自覺大了幾分。
懷中人冷得厲害，是他看著長大的弟弟，從小身體不好。
後麵那個，勉強算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雨越下越大，裴長宣抱著弟弟越走越快。
聽到救援隊從不遠處傳來的呼喊，終於卸下懸著的擔心，傷了腿被獨自留在原地的尋琰也算有救了。
水流轟鳴咆哮，裹挾著泥沙滾滾而下。
尖銳的嘯聲回蕩在耳邊，“山洪要爆發了，趕緊下山！”救援隊發出信號。
裴長宣被幾名壯漢拖拽著往山下走，隻覺全身血液凍結。
已經記不起是多少次被人拋棄，明明已經習慣，卻偏偏還存有一絲幻想。
血流出來很快被雨水衝走，和涓涓細流彙集往山下而去。溫度流失凍麻了身體，尋琰被呼嘯而來的山洪卷走，成為洪流中一粒泥塵。
……
一雙大手拎著後衣領把尋琰從水裏提了起來，麵前的孩子精神恍惚，李大福尖銳的話語溜到嘴邊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把人提到自己店裏，拿了一條新毛巾扔在發愣的瘦小子身上，“擦擦吧，髒死。”
尋琰不動，任由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李大福皺眉，天煞的克星害她等下又要拖地。
“你晦不晦氣，死了個老太婆而已，有手有腳的不還能去討飯嗎？”
海邊的陰天氣溫不算低，身體漸漸找回知覺，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死了個老太婆”，再看眼前人，是一直瞧他不順眼的李大福。
尋琰陷入恍惚，這人，多久沒見了呢？是李大福讓他知道，瞧不起你的人終究瞧不起你。
哪怕他當時已經從雞變成鳳凰，她還是那個對著他白眼翻到天上去的李大福。
陳舊的建築，從鼻尖竄入心田的破舊味道，他看著自己的手，細瘦稚嫩，完全不同於十八歲的樣子。
被裴長宣放棄的時候他沒哭，被山洪衝走的時候他沒哭，此刻空氣裏熟悉的鹹濕卻讓鼻尖酸意湧動。
李大福潑辣，被人用烏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著，不滿的情緒湧上麵門，“你家不是還有一堆廢品嗎，都是你姥姥的寶貝，她死了就歸你了，天煞孤星，也不會有人跟你搶。”一邊說著，又翻了個招牌式白眼，那是她多年習慣。
說話間李大福從貨櫃後麵翻出幾包快過期的餅幹，一股腦兒塞進尋琰懷裏，“滾回你的垃圾堆裏去，就他媽一臭撿破爛的。”一手扯下尋琰身上被打濕的新毛巾，衝人腦袋囫圇擦幾下。
“謝謝，大福嬸。”尋琰轉身，聲音沙啞，半點不似往日清澈，像嗓子裏卡著石子兒。
嬸……嬸？這克星叫她什麼？
李大福把毛巾擰出水，甩兩下，鼻孔朝天又翻了個白眼，嘴裏吐出兩個字，“有病。”
尋琰滴著水回到家，給姥姥上三炷香，叩拜完才換衣服。
在上輩子同樣的地方翻到姥姥留下的信，曆經世事後他再也沒有那份欣喜若狂。
親愛的孩子尋琰：
姥姥要在這裏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這麼多年你跟著我受苦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撿來的，其實不是，對不起，你原有自己的父母家庭。姥姥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能把這份愧意帶進黃土裏。你應該聽人說過我有個女兒，姥姥一直不敢在你麵前提起，因為她是傷害你的凶手，而我是幫凶。
多年前，我女兒在汀市醫院當護士時，遇見她的丈夫，她的孩子生下後身體很不好，有心髒病，你姥爺曾經也是因為這個病早早離開人世。慧秋生完孩子後鬱鬱寡歡，剛巧你的親生母親懷著你來到汀市醫院待產，看到他們的家境我女兒產生了不好的念頭。而我沒有阻止她，偷偷把你從醫院抱回來撫養，和她斷絕了關係。
順著後麵的地址也許你可以找到親生父母，床板下的盒子裏有兩張卡，一張是姥姥給你存的生活費，一張是供你上到大學的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