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淑這輩子沒想過,自己還能和周文律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他們之間隔著一方茶幾,一些資料淩亂散落在上方,以及半截被掐滅的煙浸在邊角煙灰缸的濕紙裏。
坐在身側的經紀人毛姐正和對方交談著,她微垂著頭,目光堪堪落在對麵人的手上,修剪得分外齊整的指甲落入眼簾。
溫淑別開眼,喝了口水,試圖緩緩胃裏隱隱約約傳來的不適感。
“那就這麼說好了,周導我下周日帶著溫淑來試戲。”毛姐壓下上揚的嘴角,眼角的笑紋卻將她出賣得一幹二淨。
“嗯。”周文律伸出手抽了張紙,慢條斯理擦了擦掌心微沁出的汗意。
他目光不著痕跡掠過溫淑麵前的紙杯,將揉成一團的紙巾扔進旁側的垃圾桶,補充道:“溫小姐自己來就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溫淑的錯覺,溫小姐三個字似乎被他念得重了幾分。
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溫淑內心一個咯噔,覺得她經紀人這把好算盤估計要打不下去了。
“好,到時候等您的通知。”毛姐當然不知道她內心這些小九九,對著周文律笑得格外燦爛。
溫淑雙腿並攏,趁著起身瞬間餘光又掃了眼對麵,周文律依舊坐在沙發上,頭也沒抬隻看著自己手中的劇本,絲毫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她腳步頓了頓,彎腰順手將麵前空了的紙杯拿起,捏扁了扔進一旁垃圾桶裏。
這才跟著毛姐出了門。
八月中旬,剛過盛夏沒多久,而s市地處南方,此時空氣裏依舊彌漫著一股悶熱。
幾乎是踏出酒店大門的一瞬間,溫淑覺得自己胃裏一陣翻湧泛酸,比剛才待在房裏更甚。
毛姐給她打開車門,此時沒了外人,她沒好氣瞪了眼溫淑:“你今天怎麼像個木頭一樣話都不說,平日裏的囂張氣焰呢?”
溫淑給自己係好安全帶,透過窗又看了眼自己剛出來的酒店大門,彈了彈腕上的手鏈,頗有些漫不經心地回她:“不是你叫我乖一些嗎?”
毛姐狐疑地看了她兩眼,嘀咕道:“這話講的,好像我以前說的你就聽了似的。”
沒等溫淑回答,她像是隨口又問了句:“你們倆氣氛怪怪的,我咋覺得有點不對勁,聽說周導也是江市人,不會認識吧你們?”
溫淑心裏突突地跳了兩下,腦子裏閃過剛才周文律不經意抬起頭的瞬間,對方的目光深邃而沉靜,一改記憶裏的模樣。
“不認識。”溫淑避開毛姐打量的目光,下意識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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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那日s市下了場大雨,像是在迎接秋天的到來。
此後接連又下了好幾天,直到今日才放了晴,因著被雨水洗刷過幾遍的緣故,這座城市煥然一新。
溫淑眯著眼將座位後調,躺下的瞬間便感覺到胃疼減輕了不少。
毛姐一邊開車一邊絮絮叨叨:“這可是你轉院線的重要契機,我看周導對你也挺滿意的。”
“不是說周導為人不近人情麼,我看也沒傳聞那樣啊,這不咱們一約就出來了?”
鬼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溫淑在心底吐槽,麵上卻仿若未聞,翻了個身背著毛姐側躺著。
毛姐也不在意對方冷淡的態度,自說自話格外開心:“新助理剛好明天就到了,你家密碼我昨天告訴她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語氣微頓嚴肅了些:“這次是我老家一個表姐的女兒,剛畢業來實習的,不會像之前那樣了,絕對靠譜。”
“嗯。”溫淑單手捂著胃,懶懶應了聲。
“周導這本子挺好的,我看裏麵的女二就是為你量身打造,我看了下之前網上就有評論說你挺合適,勢頭還不錯。”毛姐道,“畢竟你也是拿了飛花獎的新晉小花,演技這關還是過得去的,試戲好好表現就八九不離十了”
“毛姐,”溫淑打斷她的話,“在前麵的路口停車吧,這離小區也不遠,我自己走回去。”
溫淑揉了揉眉心,長籲了口氣,有些無奈。
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答應毛姐來走這一趟。
“喔。”毛姐放慢速度,從抽屜裏替她拿出墨鏡和口罩,沒忍住又囑咐了句,“小心點。”
溫淑戴好口罩嗯了聲,聲音有些悶悶的,下了車朝毛姐揮手告別。
此時天色尚早,都未到傍晚工人下班的點,街道沒什麼人,來來往往的車輛也不多。
道路兩旁的綠化帶種植著不知名的花,黃的紅的綠的紫的,正是盛放的時候。
溫淑突然想起自己家裏那盆被她養死的月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