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王嬤嬤打斷了秦貴妃回憶悲傷的往事,她思索繼續道:“老奴在您小憩的時候見著襲王了,他額上還帶著傷,身子骨瞧著更加羸弱。”
王嬤嬤心中雖也不解秦貴妃怎會如此狠心對待至親骨肉,可主仆之分,尊卑有別,她一個深宮奴才再清楚不過,隻能好心地提醒道。
襲王那副身子,約摸,真的撐不久遠。
“玉心,外邊下起了雨,隨本宮去看看。”秦貴妃置若罔聞,望著外麵不知何時漆黑一片的天,雨水沿著紅牆碧瓦淅淅瀝瀝掉落在青色石板磚上。
秦貴妃伸出一隻手,感受雨水滴滴答答的觸感,冰冰涼涼的,也不知是誰的傷心淚。
王嬤嬤往她身上披了件銀灰的大氅,勸道:“外邊涼,娘娘回去歇著罷。”
秦貴妃戀戀不舍地轉身回屋,抓著身上的大氅。
往事終究回不去了。
梅園內,房屋空蕩,婷婷嫋嫋的楠木香自一隻紫金色的香盒裏飄出來,窗牖被隻竹棍撐著開了一半,斜風細雨飄進,吹得帷幔層層疊飛,如夢似幻。
洛白芷皺著一張粉麵跨過了門檻,疼得又忍不住掉了一滴淚。
李襲夜一襲月牙白裏衣整齊地穿在身上,一直保持著呆呆望著床頂帷幔的姿勢。胡善那個老東西越來越不聽話了,居然為了個女人同他起爭執,三天不教訓,越老臉越長。
門口傳來艱難挪動步伐的聲音,泥土青草氣味中夾雜了一絲絲淡淡的梅花清甜,李襲夜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那氣味便將整個肺腑填充滿,心口處的燥啊熱沒來由平緩許多。
他眨了眨眼,側過頭,瞧見一隻小小的紅色身影出現在一方四角長桌邊上,然後那隻小小的身影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轉而兩隻小手回到了腰間,將外邊那套他自己看著也覺十分礙事的外袍脫掉,後僅剩裏衣。
動作僵硬,毫無章法,外袍退去的同時,一頭濃墨烏發免不得經受不住發簪的束縛,傾瀉流下,額上碎發與長發將洛白芷整張臉遮了大半。
李襲夜則像隻掩在暗處的猛獸,聚精會神,不漏掉片刻的動作。
洛白芷垂首將馬麵裙折疊完善,放在月牙椅靠上,本想拎起褲腳仔細查看一下雙膝的傷勢,猛然想起屋子裏肯定還有個李襲夜。
她突然抬起一張臉,四目便直直地對上了,一個溫柔小意,一個勢如猛虎,輕易一口便可吃到對方。
洛白芷怔了怔,望著李襲夜麵前隨風搖曳的帷幔,還有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在皎皎月色的映襯下,病美人休憩圖躍然紙上。
先前還有些的害怕蕩然無存,他是李襲夜啊,那個大火中將發妻緊緊護在身下的李襲夜!
洛白芷亦步亦趨,彳亍著,走到李襲夜那張眉頭皺得越來越深的臉麵前停下,坐在了矮凳上,小梨渦圓圓的,小聲詢問:“你醒啦?”
李襲夜不友善地望著洛白芷那張真的像個白紙一樣的臉,不做答複。
洛白芷又說道:“下午你睡著的時候夢魘了,可嚇死我了。”盡管洛白芷知曉李襲夜大抵不是在夢魘,她仍倔強地相信了胡善的話。“是夢到什麼可怕的事情嗎?”
李襲夜望著麵前這個嘰嘰喳喳的人,頭又有些疼了。他怎麼不知道女人可以這麼吵!
此刻,他隻想掐死她,讓她閉嘴。
“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了,不然,你看你,將我抓成這個樣子!”洛白芷可算繞回了主題,將袖子往手肘處一撈,露出潔白的皓腕,指著那圈黑紫色的傷痕控訴李襲夜的惡行。
“可沒有下次了嗷。”洛白芷忽然像個沒長大的奶孩子,對著李襲夜那張臭臉委屈得不行,拐彎抹角地撒起嬌來。
李襲夜眉角狠狠地一跳,閉上眼,不願意再看眼前這個弱智女人。
洛白芷有些無語,這人怎麼這樣?她又往前湊了湊,用手戳了戳裹得像隻蠶寶寶的李襲夜,繼續道苦,軟糯得不像話:“我今日還摔了一跤,你應該將這床讓給我躺一躺的。”
李襲夜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腦袋兩邊不知為何疼得不行,他惡狠狠地睜開眼,雙眼警告般瞪著洛白芷,示意她閉嘴。
洛白芷彎腰挽褲腳的動作一頓,麵上嬌憨有些掛不住,站起身離他十步遠,乖巧地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李襲夜自始至終一言未發,見洛白芷總算閉嘴不語了,便微微翻過身子,將後背留給了洛白芷。
縱觀整個床榻,雖大,但隻有一床被褥,外邊雨勢漸大,夜色漸濃,洛白芷不禁泛起盹。
她目前是沒有膽子敢和李襲夜睡同一個被窩,胡善眼下也不在,四下又無下人,洛白芷無法,披了件外套,去尋下人拿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