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放空大腦,連著呼吸也開始變慢,耳邊的聲音漸漸地空靈,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明明能聽到,但是卻沒有什麼印象,安靜到能聽到心髒一下一下地拍打胸腔,仿佛大海拍打著礁石。
燕知年穿著一件黑色及膝羽絨服,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左手揣在兜裏,不快不慢地走著。
冬天的雨軟綿綿的,但混著風吹,穿再厚也止不住冷意,無孔不入的風。
燕知年把傘往身前一壓——風從前麵吹,這樣隻能看見各種褲子和鞋子,人群攢動,那雙握著傘的手被風吹得有些青白,關節都有些僵。
人群熙熙攘攘,每個傘下麵都是某個人私密的空間。
“叮——”燕知年推開一個小店的門,上麵掛著的龍貓風鈴已經褪了色,黑色的傘連著淩冽的寒風留在了外麵,洇出了一小攤水跡。
“欸,隨便看看,隨便看看啊。”老人眯著眼睛也看不清來人是男是女,不方便的身體也沒有起身,最後幹脆放棄,重新拿起毛線團翻飛,米黃色的線已經織出了大約半米的圍巾了,盤著的頭發已經花白了,臉上幾顆老人斑。
燕知年沒有說話,隻是始終低垂的眼睛終於抬了起來,懶懶地掃了一下店內裝橫,然後垂下目光,麵前是不知道哪一年流行的女團明信片,正上方就是各種風鈴,大多落了灰,一個普通的精品店,沒有白到刺眼的燈光和各種海報,隻是暖暖的一間小屋,隔絕了外麵的冷風細雨。
燕知年隨便拿了一個娃娃——做工不怎麼精細的海綿寶寶,方方正正的,然後順手拿了兩包紙,就去了櫃台。
老奶奶放下針線,一隻手扶著眼鏡腿,一邊翻看著快要褪色的標簽,“我看看啊……看不清啊,這…48元,那你給我50,我給你找…2元…”
“還有兩包紙”燕知年的聲音帶著沙啞,老人眯縫著眼睛抬頭瞥了一眼,發現戴不戴都看不清的時候就放棄了,“那就…我看看,兩包紙…一包紙一塊錢,兩包就是,兩元,剛剛的黃塊塊…”老人就去翻看標簽,計算機報出最後結果:
“50”
燕知年把一直揣兜裏的手拿出來,一張嶄新的50元鈔票放在了玻璃櫃台上麵,隨後拿著娃娃就走了,老人又拿下眼鏡,拿起模糊櫃台上麵的鈔票,還帶著絲絲體溫。
“叮——”燕知年看著已經停雨的天空,皺皺眉頭,本就冷的天氣更冷了,骨頭縫兒都是寒的,沒有什麼血色的臉更白了,隻是一雙耳朵凍紅了。
燕知年站在公交車車站,也許是剛剛才走了一輛車,所以隻有他一個人,慢慢的,人就多了起來,對麵的火鍋店生意火爆,打電話的聲音,聊天的聲音不絕入耳,聒噪得很,但是燕知年就靜靜地等著自己的公交車,沒有絲毫不耐煩。
在一個無人小道下了車,夜涼,又下起了雨,燕知年手裏買的娃娃和傘都被收了起來,那雙始終冷淡沒有什麼表情的眼珠,直到看到眼前的荒野才有了點點星光——就像最絢爛的星雲,也像最濃黑的夜有了星星。
以前這裏不是荒野,是一座山;以前這裏沒有這麼多半人高的野草,是一片竹林;以前……燕知年伸出慘白的手,修長的手指彎曲著,食指一點,仿佛撥動了什麼開關,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然後風一吹,那幹淨的短發及了腰,還是一身黑色,眼前一片江南竹,後麵是一座隱沒在黑暗裏麵的山,燕知年半空中的手忽地一抓,那一片區域所有的的雨點變成了熒光,仿佛是藍色,又像是白色,星星點點,在燕知年的極黑的眼眸裏麵,絢爛了整個黑夜,一個一個地在空中漂浮,仿佛一場盛大的煙花,可是始終沒有消散。
燕知年眼睛有一瞬間模糊——隻有一瞬,然後那雙帶著月牙痕跡的手心鬆開了,燕知年自嘲一笑,看著瞬間變回原樣的荒野,哪裏有什麼永恒的煙花,隻是他的妄想和執念。
停下的時間仿佛迅速前進,雨點更大了,風吹在山穀裏麵仿佛是在哭泣一樣,燕知年重新低垂著眼,掩下了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情緒,然後淡定地抹了一下嘴角,嚐到了那抹味道,轉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