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淩晨時分,雲不周如約敲響了張明誠家的門。家裏布置地很簡約,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單身公寓。
張明誠看他帶了一把紅色的油紙傘,看向窗外,確認並沒有下雨。他問道:“大師接下來要怎麼做?”
“抓小鬼。”
雲不周環視房間一圈,確實鬼氣森森,有些陰冷,他徑直走向臥室,張明誠連忙跟上去,將燈打開,昏暗的臥室一下子明亮起來。
雲不周走到衣櫃麵前,“張先生介意我打開看看嗎?”
“不介意不介意!大師您隨便看!”
打開衣櫃,一眼望去隻有疊放整齊的衣服,他用傘頭在放衣服的角落裏敲了敲,“醒醒,別睡了。”
張明誠順著傘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小孩的身形漸漸顯露出來,穿著白□□粉的連衣裙,紮著兩個辮子,臉色和膚色十分蒼白,除此之外,與一般孩子並無不同之處。然而,當他看見小孩睜開烏黑的眼睛,嚇得驚叫一聲,連忙後退!
女孩猛然驚醒,看見雲不周,立馬露出凶相,起身想跑,隻是被傘按住,動彈不得。她心裏一抖,知道對方很強大,於是可憐兮兮地懇求:“大哥哥不要殺我,我是個好鬼,我沒有害過人!”
“你嚇著屋主了。”
小孩連連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我是想幫哥哥整理一下房間的,還有啊,前幾天晚上我把來找晦氣的小瘟鬼都趕跑了!”
張明誠見此情況,壓下驚懼,問小女孩:“你跑我家來做什麼?”
她委屈地解釋:“我不知道,我有意識就在哥哥家裏了,而且,我喜歡哥哥家裏,沒有想要害哥哥。我想去找父親,但是我忘記我家在哪裏了嗚嗚嗚……”說著說著,她越覺得委屈,鼻子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我跟父親一起出來的,但是我找不到他了……”
雲不周問:“你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我知道我是個鬼,但是我沒有害人,不要打我嗚嗚嗚……”
雲不周把傘放下,“你不能留在這裏,你會傷害到張先生。”人死後都會忘記一些事,悲傷的、痛苦的或是快樂的回憶,那些都是人彌留於世的念想。她死了才不久,大概是忘記了心裏最想回去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麵容憔悴的張明誠,小聲說道:“哥哥對不起,但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才留在你家裏的。”
雲不周把油紙傘打開,“我帶你去找你的父親,心願了結之後,好好去投胎。”
她感覺雲不周並無惡意,於是走出衣櫃,走到張明誠麵前鞠了個躬,“哥哥對不起,我沒有想嚇你,我隻是覺得待在你身邊很舒服,才一直在你家的,沒有想害你!”
張明誠蹲下身,與她視線齊平,“我不怪你,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見哥哥沒有生氣,開心地回答:“我叫宋曉玉。”
“那你要好好跟著大師去投胎,你待在我這兒不安全。”
“我會的,我重新長大後還會回來找哥哥,我要當哥哥的新娘!”
張明誠哭笑不得,口氣十分溫柔:“那你得快點了。”他知道他們相遇無期,但他也不想打破她美好的幻想。
宋曉玉用力地點了點頭,變成一道青煙,飛進紅色的油紙傘中。雲不周合了傘,跟張明誠交待明天開窗通通濁氣,做個大掃除,便沒什麼事情了。
他在張明誠一番感謝聲中離開,此時已經月上中天,街道兩邊的樹影交錯,一絲人影也無,不時從遠處傳來幾聲狗叫。
“大哥哥,你真的會帶我去找父親嗎?”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從他手邊傳來。
“怎麼?怕我?”
“不怕哦,我隻是想跟你說話,我已經好久沒有說過話了。”宋曉玉有些開心,“我知道大哥哥你是個好人,你周身的氣息很舒服,比哥哥還舒服,不過我還是喜歡待在哥哥家。”她口中的哥哥一直都是指張明誠。
“你要入輪回,在人間待久了,會被抓去煉小鬼。”
“抓鬼的?我前幾天晚上偷偷溜出去玩兒,看見一個渾身黑乎乎的人,他冒黑氣!我感到很害怕,就趕緊跑了,之後就沒敢出門。他就是抓鬼的嗎?”
雲不周笑了笑,說道:“想不到你眼睛能看見業障,沒錯,那些渾身黑氣的人,以後遇見就趕快跑。”
“我想父親,也想阿惠了,我也不想離開哥哥……”
“你想的人太多了。”
“大哥哥你沒有想的人嗎?”
“沒有。”
一人一鬼就這麼閑聊著,很快就回到了雲不周家。他打開門,將傘放在門口的架子上,“樓下可以自由活動,但是別吵我睡覺。”
“大哥哥你家好亂阿,雖然比哥哥家大了點,哥哥可愛幹淨了。”宋曉玉從傘中跳出來,環視了一番。
雲不周伸了個攔腰,走上樓梯,“不能亂跑。”
晨光熹微,浮雲未開,遊雲山隱在雲霧之中,顯得越發仙氣繚繞。高大恢弘的山門前,青山長老和無名長老正立在與他們的徒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