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柳梢新綠。
丹砂紅衫的小貴人拽落麵上紗巾,急急敲響正裏間的門,“公子,正廳的幾位嬸子大娘不大好了,您快去看看!”
門從裏間拉開,隻著單薄春衫的年輕男子坐在案牘前,周圍是堆疊齊整的醫書。
方才用來開門的藤蔓緩緩縮回他袖裏,他右手執卷,衝來人一笑,麵如冠玉,若朗月入懷,和煦道:“問寒,你緩口氣再說。”
問寒無力腹誹自家公子開門都要用仙術,憊懶到了極致,他將杯中茶一飲而盡,也不管是否為陳茶苦水,方才重新複述了一遍。
林焉聞言眉心微蹙,如白壁落瑕,“既然來不及,隻有請琉璃燈了。”
“公子!”問寒蹭地站起來,“那可是夫人留給您保命用的!”
林焉出生那年,母親因病香消玉殞,臨走時留下一盞琉璃燈,金絲纏繞,渾圓通透,內有一點似有若無的紫光。
對月焚香,向琉璃燈禱告三回,可心想事成。
許願類靈器一向是公認的最難鑄造的法器,所需功力深厚不說,用料也十分昂貴。
且不論何種許願靈器,隻能用上一回,之後便會自行化為碎片。
除此之外,更是稍不留神,便使得許願的效果與禱告之事大相徑庭。
而這琉璃燈則是江湖傳言中必然不會出錯的靈器,是夫人生前一位隱居摯友所贈,無比珍貴。
林焉修煉已臻化境之際,受師尊及父親所命,帶問寒在明遊曆江湖,在暗抓捕叛門逆賊。
頭一回入九州,師尊也不告知他如何尋那逆賊,隻要他行事越張揚越好,時機到時那逆賊自會尋上門來。
他索性拿仙術打出了神醫的名頭,卻不料這神醫當了不過一月,便逢上了砸招牌的瘟疫村。
這村子裏的瘟疫極其詭異,林焉將染病之人悉數收治,與問寒窮盡古書仙法,仍無所解。
“問寒,”林焉嘴角掛著笑,漫不經心道:“我若是淪落到得依賴這種物什保命,這多年的修煉豈不是一場笑話?”
“如今人命關天,往後的事自有往後的應對法子,”他的目光落在問寒那張娃娃臉上,“杞人憂天可不是我們問寒的作風。”
問寒自知勸說無用,隻好由著他去,再者他心底裏同林焉一般,無法對將死之人視若無睹。
他與林焉自小相識,能作為林焉的手下一同闖蕩,靠的不隻是他天資卓絕,更多的是他與林焉相通的那一點靈犀。
林焉略掃了一眼問寒神色,便分毫不再猶豫。輕觸食指所戴的碧玉指環,偌大的隨身空間繼而開啟。
他從中徑直拿了琉璃燈置於案上,微凝神於戒環,旋即恢複原狀。
問寒與他對視一眼,推開木窗。林焉從他手裏接過線香,置於火燭藍焰一觸即分,嫋嫋白煙從香爐中央青雲直上。
“但求一藥方,可治劉家嶺的瘟疫。”
禱告三遍,月光彙聚成束,盡數被卷入琉璃燈,既而極速旋轉飛馳,伴隨著窸窣細小的爆裂聲響。
吸納的月光如同煙雲將琉璃燈抬高,一時間滿室盈滿月光,亮如白晝。
透明純澈的琉璃燈轟然炸響,化作滿天殘骸碎片。
漆黑的天空泛出詭異的暗紫水霧,隻一瞬,很快落入塵埃。
華美璀璨的光芒隨之釋放,刺目純淨,如燒如灼,無端讓人心馳神往。
林焉下意識垂眸,一並施了藤蔓屏障護住問寒雙眼,再抬眼時,琉璃珠已不見蹤影,唯有貴妃榻上青絲長發披散如墨的男子。
那人斜靠在塌上,領口半敞,黑衫外微籠著一層靛紫的薄紗。
白皙如玉的小臂曲撐在耳側,安靜地闔著眼,鴉羽般的濃密眼睫遮在眼下,映著鮮紅如血的薄唇,無端透著幾分動人心魄的妖冶。
期待值拉滿的問寒目瞪口呆地看著莫名出現的男子,難以置信道:“琉璃燈不是號稱絕不會出錯的許願法器嗎?”
這感覺,就好比萬兩黃金買來個贗品,還讓鑒寶師一錘砸了,饒是眼前人的容顏再好,都禁不住讓問寒心疼得臉都僵了。
林焉搖搖頭,沉吟半晌,他攤開掌心,修長的十指之間掠過一道碧清色的光芒,而後一葉蘭落在中央。
他信手遞過去,“問寒,”林焉交代道:“去撓他癢癢。”
問寒收了西子捧心的架勢,終於冷靜下來,徑直到那男子身前,拿那蘭花去碰他鼻尖。
相觸前一刻,問寒的手腕倏地被攥住,他收了力道,驚訝地抬頭。
動手的人淡淡地掀開眼皮,如同豔絕極致的罌粟綻開在祥雲深處,危險而迷人。
他看著並未徒勞掙紮的問寒,舒心地鬆了手,從他手裏接過蘭花。
那人嘴角含笑,素手執蘭,目光順著問寒的身影落到林焉身上,“建蘭國魂?”
“閣下好眼力。”林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