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小姐!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看到突然勒馬停在他們麵前的兩個男人,艾米麗巴頓覺得她遭遇了人生中難得的尷尬,她在認識主人家的人麵前說了一大堆閑話——幸好不是什麼讓人難堪的謠言緋聞,隻是一番感慨而已,她覺得這件事使她至少明白了一個道理,作為牧師的妻子,永遠不要搬弄是非,否則上帝一定會給你好看。
她開始重新以另一種眼光打量朱麗葉斯托克小姐,這才發現一些她曾忽略的細節,她坐在馬背上的儀態,她傾聽別人說話時的表情,她對賀頓爵士以及少校的冷淡,哦,還有她那雙在裙子下露出半截的做工精良的白色羊皮靴——艾米麗巴頓驚訝她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些無一不表明她出身富裕,教養良好,至少和布裏奇的主人在同一階級。
朱麗葉不知道思維同性格一樣活潑的牧師夫人在想什麼,她覺得驚訝極了。顯然對麵馬背上的男人也同樣驚訝萬分。
艾米麗巴頓注意到騎在打頭的一匹棕色馬匹上的黑發男人看著朱麗葉愣了好一會兒才向她打招呼,隨後她感覺到那男人有如實質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他們一下,那種感覺……真不好說,艾米麗覺得自己騎在馬背上太高了點兒,有點暈乎,還有點涼。
“我也沒想到會在此見到您。安布爾姨媽在海裏鎮有一幢小莊園,我陪她到這裏散散心。”朱麗葉驚訝地回道,她看了看他身邊的金發男人。
艾米麗巴頓早已認出此人正是布裏奇英俊的男主人,他最近憂鬱的蒼白麵容,惹得附近一帶有些不規矩的年輕姑娘們心思浮躁。
“這是我的朋友賓利先生,”達西匆匆介紹了一句,他沒有戴帽子,風把他滿頭黑發吹的有些淩亂,在馬上的顛簸使他麵染塵埃,因此他在這樣的重逢狀況下,即便是緊緊繃著一張臉也沒有什麼好讓朱麗葉感覺到違和的。
朱麗葉向賓利先生點了點頭,後者手忙腳亂地摘下帽子回了禮。
達西見她端坐在馬背上,j□j在外的肌膚呈現出於幾個月前截然不同的健康光彩,還俏皮地斜戴著一頂天空藍的羽飾寬簷帽,那雙天生就長得無辜的碧藍眼睛,在九月清朗的晨風中,獨顯一份特殊的美麗,心裏不免覺得她是自己這幾個星期陰雲密布的生活中第一次見到的陽光普照。
他不知不覺柔和了麵部線條,“恕我還有事,斯托克小姐。請代我向安布爾夫人問好。”
朱麗葉有些無所謂地點點頭,看著他和賓利先生的背影進入布裏奇的大門。
艾米麗在她背後猶豫了一會兒,才驅馬上前道,“我們還去湖邊繞上一圈麼?”
“去,為什麼不去?”朱麗葉有些疑惑地反問,“我們本來就這麼約好的。”
艾米麗偷偷瞧了一眼身後明顯已經垂頭喪氣的兩個年輕人,忽然笑得有些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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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達西,我還不知道你竟然會認識年輕姑娘,還會主動和她打招呼。”賓利跳下馬把韁繩交到馬夫手裏,“這可真讓我吃驚,還是個漂亮姑娘。”
達西皺起眉頭,“我很高興娛樂了你,查爾斯。如果能使你走出悲傷的陰影,我很樂意再去和十個漂亮姑娘打聲招呼。”
“那我可真想象不出來。”賓利先生果然微笑了一笑,可隨機他又有些難過地道,“你為我做得夠多了,達西,我真高興能擁有你這樣的朋友,可我總不能為你做什麼。哦,簡,簡如果知道是你千裏迢迢從倫敦請來醫生救了她,她……一定會和我一樣感激你的。”
達西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撫摸了一下馬背,才道,“我毫不懷疑。”
“自從我們的小查爾斯去世後,她精神上遭受了很大的打擊,可是為了剛剛才出生的……伊麗莎白,她會漸漸振作起來的,她是一個好母親。”賓利的聲音有些哽咽。
作為布裏奇唯一的男主人,賓利隻有在馬廄裏,在最關心他的朋友麵前才能流露一次真正的軟弱。在他前二十幾年的生命裏,姐妹強勢的主宰,妻子隱藏的剛強,使他的性格一直綿軟無力,他並非頭腦空空,隻是像大部分猶豫不定的人一樣,如果有人能替自己做的了主,他們就不願意自己再定一次計劃。
可直到生活給了他這樣避無可避的磨難,他的第一個長子夭折了。他心痛,他難受,他內心充滿自責,可這個時候卻無人給他依靠,無人聽他傾訴。姐姐在為自己酗酒的丈夫頭疼不已,妹妹憂愁自己年華已逝仍舊找不到一個合心意的丈夫,而這兩年一直溫柔堅定地支持著他的妻子卻一下子承受不了打擊病倒在床上。賓利這才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這麼多年,他其實還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甚至都沒有完全擔起兄長,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他沒有發現卡羅琳已經不願意出現在倫敦的宴會上,因為她年已二十四還未出嫁,所以寧願和他們一道窩在鄉下的宅子裏,脾氣越來越壞;他沒有發現簡身懷有孕,還是每天在燈下苦苦研究那些對她而言高深又困難的工廠賬目;他沒有發現他的長子一歲多的小查爾斯什麼時候長了第一顆牙,什麼時候學會走路,什麼時候會第一個單詞——直到他麵色青紫的躺在小小的棺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