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飛梭前端風光最好的位置,吃著死後都不得安寧的魚。
魚肉夾起來時,鮮紅的辣椒油順著白嫩的肉直往下滴。紅油色澤透亮,連底下魚肉的紋理都映得一清二楚。
零星蔥花點在紅色湯汁上,被筷子一攪,便在細膩的魚肉上沉沉浮浮。
雲連楓:“吸溜。”
再夾一塊。
吸溜。
穆年台隨便吃了兩塊就停了筷子,垂眸看著雲連楓,等她吃了半盤才問:“滋味如何?”
雲連楓:“好吃!”
說完繼續幹飯。
穆年台又問:“比起你那位……道侶呢?”
雲連楓險些噎住,嗆了兩聲。抬頭一看,卻見穆年台神色裏全是認真。
雲連楓:“你何必自降身份跟他比?”
穆年台:“你又何必自降身份與他做道侶?”
兩人隔著盤子互瞪。
到底是雲連楓理虧,敗陣下來:“十個他加起來都比不上你。”
不料穆年台的語氣更冷了:“我與你相識以來,從未在你這裏聽到過服軟的話。不想,給你一盤魚肉你就這般示弱。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的兩百多年裏,跟他說過多少這樣的話?”
雲連楓驚呆了。
這人是什麼狗脾氣?
這怕不是隻想吵架不想被誇?
她氣得背過身子,不看穆年台。
穆年台拖長了調子:“尊者,你魚還沒吃完。”
雲連楓一想也是,轉身把魚端過來繼續吃。
吃完了兩人便一同躺在甲板上看滿天星月。
雲連楓隱約覺得有什麼步驟被直接跳過了。再一想,便覺得如此這般也還不錯。
怎知穆年台又張嘴了:“你還記得多少?”
雲連楓:“我不想吵架。”
“不吵架,我們好好說。”穆年台問,“我想談談當初訣別的事情,可以嗎?”
雲連楓:……
不,這一定是來吵架的。
穆年台先認了:“算我的錯。今後若是我哪裏不對,你就用當初的事情提醒我。”
雲連楓詫異了,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好心,主動將把柄遞到她手上。
穆年台就開始講了。
事情發生在蘇長明找到新歡之前。
那時他跟蘇長明都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修者,修為境界相差也不大,又加上少年時同遊天下,天長日久的,他一顆心漸漸萌動起來,一看到蘇長明便覺得有種異樣的歡喜。
劍修通常都不太繞彎子。
察覺了自己的心思後,他便找了不錯的日子,帶著自己尋到的寶物,跟蘇長明坦誠了自己的心思。
蘇長明也是個標準劍修,她道:“天下未平,我輩修士豈能耽於情愛?”
當然是拒絕了。
並且繼續把他當異父異母的兄弟,地位跟她救下來的流民好像沒有多大區別。
穆年台便覺得這個答複不清不楚的,他不甘心。
於是便繼續尋找機會,再度表明心意。
機會就發生在蘇長明與當時一個門派長老的對決之間。
那時的蘇長明並沒有特別強過同境界修者的地方,對方長老可是足足高了她兩個大境界。
她幾乎沒有翻盤的機會,稍一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穆年台就是在她快要萬劫不複的時候挺身而出,以自己重傷,換來蘇長明反殺對方機會。
戰鬥結束後,蘇長明親自把他背到當時的流民營地,讓人過來照顧他。
穆年台緊緊拽著她的袖子,想強撐著再說一遍喜歡她。
蘇長明便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道:“那是我的戰鬥。你不該插手。”
當時穆年台想,要是他不出手,蘇長明就要死了。
蘇長明卻又道:“我一路走來受過那麼多傷,連靈根都被挖走了,你看我現在如何?傷了便傷了,多大的事。若是死了,也隻能說明我狂妄自大。人生本就多難,我隻求一時快意,不計後果。”
給穆年台換藥的人過來了。
蘇長明不願讓太多的人聽到他們之間的糾葛,便伏在他耳邊,語氣足夠輕柔,說出的話卻足夠無情:“你要是想成個家,就去找想成家的人。我平生所求無非死得暢快,你卻想著朝朝暮暮。我們定然是不能成的。”
穆年台氣得發抖。
旁邊換藥的人卻發愁道:“抖得這般厲害,是傷風了?真是怪哉,修士也會得傷風?”
穆年台傷好後便離開眾人聚集的地方,獨獨挑異獸眾多的海岸線闖蕩。
他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見一次他便心動一次,心動一次便被那人的無情傷一次。
倒不如不見,得個清淨。
心裏想著的是得清淨,可是不知為什麼,每次聽到那個人的消息,他還是會去傳聞中那人去過的地方晃上兩圈,然後機緣巧合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