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梁城車馬如織,熙熙攘攘,男女老少都熱熱鬧鬧上街看燈。

不得不說,桂梁城的千燈會著實是一派繁華氣象。各種形狀的精巧花燈掛滿了長街,每個店鋪門口都掛上了最好的花燈,有華麗的宮燈,有裁剪成各種動物的燈,圓形的,方形的……各種顏色各種樣式應有盡有,明亮的火焰跳躍著,將整條街映照得猶如白晝。孩子們跑來跑去追逐打鬧,嬉戲聲不絕於耳。

這是端木漓從來沒見過的皇城氣象。她在魔修的屍骨堆裏打滾慣了,來這裏免不得像鄉巴佬進了城,現在她自歎隻長了一雙眼睛,根本看不過來。

“這裏的燈真好看啊。”端木漓歎道,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一條鯉魚燈上移了開來,魏斕見狀,並沒說什麼,直接將鯉魚燈買了下來,交到了端木漓手中。

端木漓看著手中的鯉魚燈,鯉魚的一片片魚鱗都清晰可見,它張開的嘴銜著一枚漂亮的寶珠,雖然知道是贗品,但在這樣的盛會上依舊明麗奪目。

“謝了。”端木漓眉眼含笑,湊到魏斕耳朵邊,壓低聲音喚了一句,“魏斕殿下。”

稱呼別人的名字是不敬的,但一聲結語“殿下”卻又將被稱呼人抬得很高,顯出一股別樣的親密。

魏斕沒說話,隻是往端木漓身邊靠了靠,稍稍護住端木漓,不讓她被人擠了或者看了去。

她現在是便服出來,又用靈力進行了輕微的調整易容,收斂了麵龐線條的冷厲寒意,並沒有人認得出她就是當朝的神殿祭司,長寧公主殿下。

不過人卻越來越擠,仿佛全程的人都衝著她們這條路湧了過來。隻聽一陣絲竹管弦悠揚,雖然街上擠滿了人,但在這時卻安靜了下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是九姑娘!”

一聲驚歎響起,這聲驚歎就像是一根導火索,將整條街道引爆開來。

隻見一輛八寶香車緩緩駛來,香風浮動,彩帶招招,一旁的童子童女在車上向人群拋灑著各色花瓣,恍若花雨紛飛,如夢如幻。

一時間人流都朝著她們這邊湧來,整條街擁擠不堪,人們推推搡搡,爭相想要接住香車上的花瓣。端木漓怕鯉魚燈被擠壞了,急忙雙手抱住了鯉魚燈,一時不慎鬆開了魏斕,兩人就這樣被擠散了。

然後端木漓就發現了一件悲慘的是:她迷路了。

偌大的桂梁城花燈千樹,如雨如星,難辨天上人間,端木漓一陣精神恍惚,這時候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端木漓睫毛劇烈顫抖著,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循著酒香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這條巷子隻掛了幾盞疏落落的花燈,在繁華的對比之下頗有幾分陰陰慘慘。

當她出來的時候,一頭青絲披散下來,頭上的首飾已經不見了,她的手裏不止提著花燈,又多了兩壇酒。

她找了個僻靜的牆角,席地而坐,拍開泥封,將一壇酒放在對麵,又拿起了另一壇,朝著對麵那壇酒的方向一敬,抱壇而飲。

當初端木渺還在的時候,姐妹兩人經常一人一壇,對飲深夜,端木渺酒量甚豪,她也不落下風。隻是端木渺繼承端木族長之後事務繁忙,時不時要處理作亂族人,與她對飲的次數少之又少。

其實端木渺是想要把魔修變成正統一脈,讓魔修也被修真界接受,知道魔修也是一種門派,有自己的修行方式,不被世人鄙夷或者恐懼。這是端木渺終身致力的事情。她嚴格約束族人不得貿然傷害旁人,不得靠著殺戮來提升修為,穩紮穩打,層層遞進,她還親自做表率,但她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殺戮證道是對於魔修來說最完美的捷徑,和端木渺所秉持的方法得到的結果簡直天上地下,雖然殺戮證道的修為上限低,飛升更是幾乎不可能,但對於魔修來說已經足夠了。有不少族人都會在嚐到甜頭之後走向不歸路,端木渺不得不每次都親手懲治這些族人。

可盡管這樣明令禁止,依舊有控製不住的趨勢。殺戮之道本身就流淌在端木一脈的血脈之中,端木一脈不管是誰,都是魔。

不管善良也好,悲天憫人也好,向往和平也好,隻要打上“魔”的標簽,這些都會被完全逆轉。終於端木一脈迎來了自己的末日,本身是魔,是放縱,克己忍耐毫無益處,根本不可能,端木渺終於沒過得了忍耐一關,死在了曹雪月手中。

在端木渺死後,魔修遭到徹底清洗,端木漓眼睜睜地看著前一刻還在譴責害死端木渺的族人死在了自己麵前,整個魔修,無一幸免。

人一喝酒就容易胡思亂想,往事如潮水漫上心頭,端木漓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天族人的指責,如無盡地獄中伸出的潛影魔爪,端木漓臉色越發越蒼白。

一個影子站在了她的麵前,陰影覆住了她,纖長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

“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