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晚的最後，鄭招娣來了。
而跟隨她前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陸寧認得。
是當初碰瓷他沒有碰成功的人，名叫季東勝。
鄭招娣不同於從前瘋瘋癲癲的樣子，她沒有為難任何一個人，她和季東勝安靜地把季媛帶走了。
季媛被帶走，火化之後是海葬的。下葬那天，是一個大晴天，陸寧去了。
季媛的骨灰是他親手揚進大海的。
陸寧沒有說下輩子娶她的這種話，他隻是拜托江南的風告訴那個北方的女子，“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季麥。”
將季媛安葬好之後，鄭招娣拉著陸寧在海邊坐了下去。
看著藍天大海，鄭招娣第一次對陸寧露出笑臉，“終於可以跟你心平氣和地聊聊了。”
“是的，阿姨。”陸寧也是第一次尊稱鄭招娣。
眼前這個女人，他打過她，也曾瘋狂地罵過她，現在來看，陸寧也不覺得她是一個好的母親。
她會為難自己的女兒，讓她生下壞人的孩子，也會操縱自己骨肉來換取她瀟灑賭博的資金。她不僅不是一個好的母親，甚至說她連一個好人都算不上。
但此刻陸寧非常願意與她聊聊，聊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鄭招娣抬手指了指，靠在海岸，牽著季麥的男人，“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如果阿姨想說，我當然願意聽。”陸寧回答道。
“看見了吧，那個瘋瘋癲癲，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老頭，他是季媛的生父。”鄭招娣說這話，還有點害臊。
她一把年紀了，再看眼前這個老頭，還是會心跳加速。
順著她的所指，陸寧看過去，意料之中。
“我猜到了。”他說。
鄭招娣頗感意外，“你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我也不會讓季麥跟著他。”陸寧覺得血緣真的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東西，季麥就莫名地跟季東勝很親近。
鄭招娣勾了勾嘴角，“你這小子，還沒傻透。”
“行了，別誇我了，你要講什麼故事講吧。”陸寧視線不離季麥。
鄭招娣在他旁側，開始娓娓道來：“我年輕的時候，是個坐台小姐。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我從來不覺得下海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打小我就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我不像我們同村那些人一樣，唯唯諾諾地求愛，我就想要錢。”
鄭招娣的赤裸與貪得無厭，讓陸寧對她刮目相看。
陸寧覺得鄭招娣，是個難得貪得清醒的人。
“所以呢，所以後來你還是落了俗，陷入了愛情裏？”陸寧問道。
鄭招娣抿著嘴笑了，“你小子還挺聰明，我是落了俗。當年，我20歲，我以為我遇見了一個南方來的大款，天真地以為我傍上了金主，再也不用像浮萍一樣漂泊不定。”
“可我沒想到，他是個假大款，摘掉假發套一看，他其實是個光頭夥夫。”
陸寧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他覺得鄭招娣的故事還挺有意思。
“然後呢？你怎麼還給假大款生了個孩子？”
鄭招娣天生愛美，從兜裏拿出小鏡子，攏了攏被海風吹亂的頭發，“然後我就眼瞎地愛上他了唄。”
“嗯，這點上我們兩個但是倒是一樣的，一樣眼瞎。”陸寧符合。
鄭招娣攏完頭發，又拿出口紅給自己塗了塗，“我啊，我當時懷上季媛時候，我第一想法就是我得生下這個孩子，我不僅僅是想用一個孩子困住季東勝，更想的是，我老了以後得有個人能照顧我。”
“但是你瞧瞧，這死孩子，現在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鄭招娣撐著眼皮，眼角掉下混濁的淚，“害，你瞧瞧現在的美容機構，我打個針還給我打得有後遺症。”
陸寧看著鄭招娣那顫顫巍巍的手，沒有拆穿這個逞強的女人。
鄭招娣對季媛的愛，堆在潮濕陰暗的角落發了黴。外表長了一層白毛，但是洗吧洗吧，還是看能出，這是愛的。
隻是這種愛，很扭曲。
鄭招娣揮了揮眼前，旁邊小孩揚起的塵沙，然後說：“當年，我懷孕的時候，季東勝這人都走了，他說他回南方跟家裏人說說，然後回來娶我，可他這個垃圾，我在江省等了他十七年，他都沒有回來。”
“你說我可笑吧，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卻被這麼一個人給忽悠了。”鄭招娣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後來，我都生下季媛了，我們管事的王姐才告訴我，季東勝是什麼大款呢，就是我們會所對麵酒店後廚給人洗菜的。”
陸寧：“……”
“嘿，好家夥還不是大廚啊。”
“是唄，這老家夥，從南方來我們這打工，洗菜一個月掙那麼兩個錢，還裝豪橫，每次來都給我上百塊，害得我真以為他是個大款呢！”鄭招娣說。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她的過往，太陽卡山，往下墜落的時候。
陸寧故事也聽夠了，直截了當地問鄭招娣：“行了，感情牌你也給我打的差不多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