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了一夜,嗬氣成霜。
杜章尋思著今日天寒,特意早起了一個時辰,收拾妥當急忙往門口走去。大雪難行,他從後院走到前門,幾乎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杜章打開門,門環上的積雪隨著吱呀聲響簌簌滑落,杜章往門外探頭看了看,果然又看到了那位小姐。
還是整潔的破舊襖衫,灰藍素淨的單薄披風,旁邊立著一個不大的小丫頭,冷的直跺腳。
杜章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道,“哎呦我的老天爺。我說這位小姐,今日這樣的天您怎麼還來了。仔細凍壞了身子,要落病根的咧。”
秦裳領著紅藥對著杜章福身,許是雪地裏站的太久,秦裳連聲音都帶著些微顫抖,“勞煩大人告知,杜將軍是否在府上。實在是家父所托,不敢耽擱。”
杜章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將軍府來來往往多少名門閨秀,縱是綾羅華服卻也不及眼前女子的清麗明豔,這姑娘的美貌,那真是任誰看了都說一句是老天爺偏疼,隻站在那裏,便就有一派難以言說的風流體態。
這般鍾靈毓秀的一個人物,怎麼偏偏沒個好命。
“秦大小姐,我可不是什麼大人,將軍信任我,命我管家護院而已,您今日來已經是第五日了,到底是何事,實在不行,老奴幫您轉達一聲也成啊。”
秦裳鼻子凍得通紅,聞言隻輕輕搖頭,“家父說茲事體大,一定要我麵見將軍。”
冬日裏的雪攏著寒氣,天地之間連喘口氣都覺得好似有冰渣子被吸入肺腑,杜章搓了搓手,道,“將軍此時不在,但昨夜自宮裏傳出來話,許是午時若得了空,或可以回來一趟。”
杜章看了一眼長街落雪,依稀能辨別出來秦裳領著小丫鬟走過的痕跡,心中不禁感佩兩個弱女子倒是不怕辛苦,同時又擔憂道,“不過昨天宮裏傳出來話時尚未落雪,如今這一路積雪這般深,老奴倒是不能給你打包票將軍一定會回來了。”
秦裳早做了今日依然無功而返的準備,不成想杜章又這樣說,一時間便又欣喜起來,笑道,“那我便在這裏等到午時,若將軍不回來,我再回去。”
秦裳本就生的好看,這一笑,杜章覺得幾乎要恍花了眼。
“哎呦,小姐說的哪裏話,既然您要等將軍,那您便是客。”杜章看了看天色,道,“還請小姐和小的一同進去,吃杯熱茶,再慢慢等將軍回來。”
秦裳本想推辭,但看了看一旁的紅藥,兩個臉蛋子和熟透的高粱一樣的皴紅,不禁點頭道,“如此,便麻煩您了。”
杜章忙擺手招呼她二人進院,道,“不麻煩,不麻煩。”
及至午時又過了一刻,紅藥一直喊著肚子餓,縱然桌上有杜章備下的點心,沒她準許,也不敢輕易拿來吃。
她家中如今這般情形,便越發謹慎小心,不敢行差踏錯,怕被人看輕了去。
“小姐,這麼大的雪,杜將軍怕是不會回來了。”紅藥年齡小沉不住氣,此刻五髒廟鬧了起來,便有些退卻的意思。
秦裳看了看時辰,此刻還沒有人來見,大概是真的見不到了。
“走吧。”秦裳想著,今日見不到,那便明日再來。剛領著紅藥走到門口,不期然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小心。”眼看她要撞上自己,杜子衿本能出手相扶。秦裳一抬眼,便看到一雙漆黑深邃的眸。秦裳打量來人,墨發被一支玉簪規整束起,一身月白雲紋長袍貴氣逼人,腰間佩玉光華流轉,襯得所配之人好似九天仙子下凡塵。這般芝蘭玉樹風姿清雅,是父親所說的人無疑了。
“杜將軍。”秦裳聲音裏帶著難以遮掩的愉悅,領著紅藥對著杜子衿行禮。
杜子衿方才怕秦裳撞著自己,輕輕將其胳膊托了一下,此刻鬆了手,略微打量麵前的姑娘,一身衣衫單薄素淨,但難掩如畫美貌。杜子衿輕輕點頭,道,
“是秦如海家的小姐?”不待秦裳回答,杜子衿又問道,“你父親的病如何了?”
聽到杜子衿提起自己父親,秦裳心頭泛起酸楚,隻訥訥道,“勞將軍掛懷,怕是好不了了。”
“是痿痹之症?”杜子衿一邊往裏走,一邊道,“他辭官三年,想來也是名醫看遍,這種病症,還是要細心調養才是。”
“是。”父親所患乃是不治之症,到如今已然是行將就木之態了。秦裳心頭酸楚,卻不好再說。
杜子衿示意秦裳就坐,而後道,“聽杜章說,你來府上數次尋我,不知有何要事?”
“民女受家父所托,有東西轉交給大將軍。”秦裳說完,轉身解隨身帶的一個小包裹,而後取出一本名冊和一封書信親手捧到杜子衿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