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病人家屬?江薑的家屬!”

充斥著濃烈消毒水味的醫院走廊上,陸薇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整個人累極了,上眼皮仿佛吊了千斤墜在不停地強力往下拉扯。

聽到護士拉開門的喊聲,她連忙狠狠掐了自己掌心一把重新睜圓了眼打起精神來。

她高舉著手,同樣大聲回答:“這裏!護士姐姐,江薑是我媽,她怎麼樣了?”

陸薇一雙眼緊緊盯著護士,胸膛裏像是裝了一萬隻兔子蹦跳個不停。

“病人術中出現大出血、求生意識極弱——”

一個詞一個詞往耳朵裏鑽來,陸薇感覺自己已經再也抽不出一絲力氣,她隻能把身體靠在牆上以此借力保證自己還能站立。

口中喃喃:“什、什麼?”

這種失態護士已見過百種,也隻能視若無睹,她將主任讓發送下來的通知遞到陸薇身前,“我們需要通知家屬知曉目前手術麵臨的風險,麻煩簽字。”

那張紙薄薄的、白生生的,就這樣攤在眼前,隻是一眼,陸薇就看到了大大地“病危通知書”五個大字。

她想抬起手接過,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控製不住地顫抖。

陸薇下意識就往身後看去,“皮皮——”

卻發現背後空無一人,她這才想起,陸廷剛才氣衝衝地拽著那個男人出去了,而外公外婆、大舅二舅還在趕來的路上。

眼中其實已經被霧氣熏得麵前的畫麵都變扭曲,但陸薇清晰知道自己不能哭,十八歲的自己剛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可卻已經成為了‘大人’很多年,她不能軟弱,軟弱無法讓他們生存下來。

“你給我走,我媽不想看到你!”陸廷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走廊盡頭響起。

陸薇已經無法轉頭去看了。

她知道,陸廷是在跟那個男人說話,那個他們應該叫做‘爸爸’的男人,那個本該讓他們在膝上玩耍、背上長大的男人。

隻是,他不是‘爸爸’,十二年未見的他莫名出現在媽媽床前,給陸薇帶來的除了煩躁隻有恨了。

“行了,皮皮!”用盡了所有力氣,陸薇高聲嗬斥道。

陸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瞪著那個怎麼說怎麼罵都不離開的男人,像隻被惹怒了的小獅子。

聽到陸薇的嗬斥也再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大步上前。

走出黑暗,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身熟悉的白衣裳,陸廷頓住了步子,隻覺心髒快要驟停,“怎、怎麼了?”

才頓了了那一刻,他先是感覺到背後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頭發卻淩亂的男人從他身邊跑過,帶起的風叫陸廷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跟著也拔腿大步向前跑去。

陸延遠從陸薇手裏抽過了那張紙,隻看開頭便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護士,裏麵是什麼情況?”他一出口滿是急切。

護士蹙眉,“你是病人的什麼人”

她可不能隨意透露病人的狀態,現在這叫做什麼來著、哦,對了,這叫做隱私,主任上個月才強調過。

陸延遠道:“我是江薑的丈夫!”

護士看了陸薇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裳皺皺巴巴、因為洗得發白所以脖子一周的黃色痕跡異常明顯,而眼前這男人光是穿的料子一看就好、手腕露出來的那一邊銀光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手表吧。

怎麼看也不向是一家人,如果說重男輕女,那後麵跟著的那男孩也穿的不是很好……

想了想,護士向陸薇確認:“這是你父親?”

陸廷脫口而出:“不是!”

陸薇瞥了陸延遠一眼,按住陸廷,垂眸道:“這是我媽媽的丈夫,但不是我們的父親。”

陸延遠苦笑,卻也知道不是解釋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江薑。

接過鋼筆,卻寫了個一塌糊塗,“麻煩大夫了。”

護士點點頭,像是訓練了千百次,幹脆地轉身重新進入那道門。

陸薇跟著一下子放開手滑到了地上。

陸廷蹲下身去扶她,低聲喊:“姐。”

陸薇整個人軟到不行,她擺擺手,望著那扇大門不知道再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