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從外頭走了進來,臂間還掛著一個木質的食盒。她今年不過十三四歲,豎著一個雙丫髻。圓圓的臉上,總是帶著一抹笑意。無論見著誰,都是樂嗬嗬的。
今兒個天氣好,日頭足,太陽像個大玉盤一樣掛在天上。外頭喜鵲叫個不停,院子裏的桃樹李樹也都開花了,姹紫嫣紅,怪好看的。
雪芽心裏鬆快極了,走起路來腳下帶風。
她進了院門,齊麽麽便在裏頭等著她了。
隻見麽麽兩手抱在胸前,正在姑娘屋門外站著。
她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帶有些皺紋的臉上露出挑剔的神色。齊麽麽素來規矩嚴苛,見著雪芽這沒規矩的樣子,臉上的皺紋似是又深了些。
雪芽小心翼翼地走到齊麽麽跟前,心裏想麽麽畢竟是上京裏出來的,規矩大得很,雖著姑娘已說過家裏不用太講這些,但是齊麽麽都是嘴上答應,私底下還是照樣敲打自己。
她衝齊麽麽行了個禮,便急急地走到一間屋子前,正待要推門進去,猛地一下被齊麽麽狠狠打了下手背。
“誒呀!麽麽做甚麼打我?”不料卻挨了這麼一下,雪芽有些委屈地望向齊麽麽。
“教了許久,做事怎麼還這般毛躁!”齊麽麽將她拉到院中,一邊低聲訓著,一邊又伸手指了指屋內,道:“姑娘還歇著呢,莫要吵她。”
這下雪芽眼睛都瞪圓了,畢竟姑娘幾乎不賴床的,奇道:“平常姑娘可是早就起了,怎麼今兒個還睡著?姑娘可是不舒服麼?”
齊麽麽敲了她頭上一記,“昨兒個看書看得入迷了些。”又伸手掀開雪芽手裏提著的食盒,道“這吃食先去灶上溫著,待姑娘醒了,再提來。”
又問:“今兒個送的繡品,鋪子裏收了多少?”
雪芽揚起臉,將兩手打開,笑道:“全都收了,姑娘的繡活恁般好,鋪子裏可稀罕呢。那些大戶們都爭相著買,掌櫃的還問下次什麼時候再送去?”
齊麽麽一手扶住滑到雪芽手腕處的食盒,斥道,“穩重些,當心把吃食撒了。”
心裏卻是想道,這曲州城有甚麼大戶?若是在從前,老爺夫人還在,姑娘何須這樣?好好的一個官家小姐,如今卻要靠賣繡活度日。
誒,往事不可再提。姑娘都看得開,做奴婢的自當侍奉好主家才是正事。
揮了揮手示意雪芽去廚房。
雪芽把食盒提走沒多會兒,屋子裏的人悠悠轉醒。
拔步床裏的紗帳中,睡著一個纖穠合度的身影。柳葉似的眉,柔和而帶了些嫵媚的眼睛,秀致的鼻子,再一張花瓣似的嘴唇。
她緩緩起身,一頭青絲服帖的散在腦後,更顯得烏發如雲。
蘇棠臉色白皙,當下隻穿著一件貼身的裏衣,更顯露出凹凸有致的身形來。
正要開口叫門外的齊麽麽,從房梁頂上卻一躍而下,跳下一隻狸花貓來。
那狸花貓通體都是褐色虎形紋路,直至四蹄也是這般,無一絲其餘花色。行動間皮毛油光水滑,亮噌噌的。
它走到蘇棠跟前,喵喵叫個不停。
在蘇棠聽來,這貓叫聲居然與人的話無異。她聽來,那狸花貓說得是:“你還睡得著?你那大伯母已經為你訂了親。”
蘇棠卻不是奇自己能夠聽懂一隻狸貓的話,而是壓低了聲音問,:“大狸,你識得我大伯母?”
大狸不經意的抓抓腦袋,撓撓癢癢,“就是那個有些肥碩的,住在隔壁,院子裏養了條黃毛狗的。我聽著你喚她做大伯母的。”
是了,蘇棠想,大狸雖然並不常著家,但也有回來的時候。何況自己與大伯母一家比鄰而居,它認得人也是正常。何況上次大伯母家姐姐出嫁,因著他們知曉蘇棠針線活好,還叫蘇棠替堂姐備了繡品,當時大狸也在。大狸生的肥碩,上次堂哥家中的孩子還問蘇棠,大狸是不是她養得。
蘇棠走上前,把大狸抱到懷中,替它撓起了脖子處的癢癢肉。大狸嘴上不願,爪子卻輕輕搭在蘇棠的腕上。
它一邊呼嚕嚕,一邊道:“昨天晚上我去他們家房頂睡覺,聽見的。說要把你嫁給那個什麼城東的柳二郎,趁著你伯父外出,要快什麼刀斬亂麻!何況不止我,大黃狗也是聽見的。你可以自己去問它。”
城東柳二郎,蘇棠想起來了。先前縣裏有回辦燈會,雪芽想出去看,蘇棠一則憐惜她小孩心性,二則自己也有些意動。齊麽麽沒耐住她們相求,放了她們出去。
哪知在燈會上的時候,就遇到了登徒子,便是那柳二郎。當時若不是大伯父在場,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可是,就是自那以後,蘇棠便招惹了這煞星。三番五次上門來求親,他自己家中已有幾房妻妾,這樣的人,便是要蘇棠做她正妻都是不肯的,何況予他做妾。
誰能料到,大伯母居然要趁伯父外出行商的時候,打這番主意。她這大伯母平素雖然短視,又是個極潑辣市儈的婦人。蘇棠雖然心中不喜她的做派,到底她是伯父的妻子,平日裏還是給了她些長輩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