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馬……
虞秋身子一軟,月白長袖垂在地上,看著眼前火紅的裙角,心思不禁飄回了從前。
那時阮遂滿心滿眼皆是他,認定的附馬也隻有他一人。
去年的宮宴上,蜀地的齊王世子特地帶了無數奇珍異寶,遠道而來隻為求娶太安公主阮遂,阮遂不願嫁,中途便從宴會上逃出來直奔畫堂坊。
那時他還滿腹算計,見阮遂願意為了他忤逆皇帝的意思,心下大喜,隻覺得離得到布防圖又近了一步。
“虞秋!”十七歲的阮遂聲音稚嫩,加之麵對心上人,語氣總是帶著幾分嬌嗔。
“阿遂,別跑得這樣急,小心摔了。”虞秋剛剛排戲回來,正好看見一身石榴紅裙的少女向他跑來,眼中水霧朦朧,偏又咬著唇不讓那晶瑩落下來。
“蜀地的世子來了,向父皇求親說要娶我,我不想嫁他!”阮遂小臉氣鼓鼓,在虞秋身前站定。
虞秋溫潤一笑,手臂輕抬,長長的水袖落在肘間,骨節分明的手拂上阮遂吹彈可破的臉蛋,撥了撥她額間碎發,附在她耳邊問——
“那阿遂想嫁誰?”
溫熱的呼吸掃在左耳,阮遂捏緊了裙角,耳根泛紅,小聲嘀咕了句,“明知故問。”
虞秋看著眼前少女嬌羞的模樣,原本寒冰煉就的鐵石心腸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心間升起一股暖意。
他扶住少女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將人帶入懷中,溫聲問:“以後阿遂的附馬會是虞秋嗎?”
阮遂窩在他懷裏,輕輕點了點頭,不言語,隻靜靜聽著他的心跳,熟悉,溫暖。
“阿遂,你食言了。”
記憶隨著聒噪的蟬鳴聲遠去,虞秋望著眼前這個冷若冰霜的女子,平靜道。
“虞秋,是你負我在先。”阮遂也懶得與他迂回,索性將心底怨恨悉數鋪開在他麵前。
“阿遂,我這次不會了,你要相信我”,他眼底布滿了紅血絲,猛得抓住阮遂垂在身側的柔荑,“不要嫁給別人,好不好?”
他的語氣極盡卑微,抓住阮遂的那隻手也是徹骨寒涼,平日裏有神的黑瞳如今也黯淡不已。
他以為他的阿遂不會這樣狠心的。
“虞秋,你做過的事你自己心裏清楚,如今本公主也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次你若還是執迷不悟,非要與大業為敵,本公主也不會心慈手軟。”阮遂重重地甩開他的手,喚過一旁的曼台,一同出了鳳棲閣。
阿遂真的不要他了……虞秋忍著雙膝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神色茫然。
半晌,他直起腰身,嘴角又彎起往日裏那恰到好處的弧度,望著阮遂離開的方向,攥緊拳頭,指甲狠狠陷在肉裏。
“公主,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出了鳳棲閣,曼台皺著眉頭,吞吞吐吐,似有什麼話想說。
“說吧。”阮遂大致也能猜到,左不過就是虞秋的事。
“奴婢雖然來咱們鳳棲閣時間不長,但在這深宮裏也伺候了幾年,對公主和虞公子的事略有耳聞,公主這些年對虞公子一直是信賴有加的,如今怎麼……”曼台支吾著沒有說下去。
阮遂扭頭看了看身旁一身紫色宮裝、低眉順眼的小宮女,不過二八的年紀,正是情竇初開,憧憬男女之情的時候,和當初那個單純青澀的自己一樣。
也不一樣。
曼台沒有出生在皇家,一生也不會伴隨著無休止的算計過活,幾年後,大概就要出宮去過些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了。
不像自己,永遠都將困在這座深宮裏。
“你也覺得本公主喜新厭舊、始亂終棄?”阮遂笑著問她。
“奴婢不敢。”曼台立即低下頭,神色有些緊張。
“你不知道,這人啊,往往一眼是望不到其真心的,提早防備,萬一某天你為他掏空了心思,他卻還躲在暗處笑你呢。”話音落下,阮遂苦澀笑笑,搭著曼台的手臂往呈祥宮走去。
曼台跟在阮遂身邊,覺得阮遂似乎和從前有些不同了。
接風宴最後一日比往日要隆重些,呈祥宮裏幾乎坐滿了人,其中不乏專門為巴結驍勇侯而特意請求赴宴的武官。
“恭喜驍勇侯得勝歸來,也恭喜二公子與公主天賜良緣,佳偶天成。”坐在宴席末尾的宣節校尉執杯站起身來,聲音高亢,向驍勇侯祝賀道。
驍勇侯未起身,隻高高舉起酒杯向他示意,宣節校尉受寵若驚,忙將杯中酒飲盡。
宣節校尉本是個八品武官,今日應是沒有資格入席的,昨日聽聞驍勇侯家的二公子與太安公主訂了親,心想驍勇侯一派勢力又將穩固,今日忙求了旨意向驍勇侯道喜,意圖加入驍勇侯一派。
皇帝見他字裏行間語氣誠懇,又加之是喜事,故沒有拒了他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