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棘覺著小孩都是些奇妙的物種。
那沒奶吃的孩子,這幾日也在靠米糊度日,竟然吃得比她都香,小家夥好似沒有被那血腥場麵影響到,該吃吃該睡睡。
隻是阿桑經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小棘陪他一起在洞口遙祭了一下母親,因為他們這些人都不被允許出去。
“姐姐,娘會去見神女嗎?”阿桑擦了一把眼淚。
……
“你不是不再信神女了嗎。”
“可是阿娘死前還念叨著要見神女呢。娘跟我說過,她小時候家裏窮,從小要幹很多的活,拖到好大的年紀都不能嫁人。但是她即便再苦,每年除夕都要去村裏的神女廟供一碗香油,娘說神女十年才開了一座山,她也求了神女十年,終於認識了我爹。爹沒死之前,我們家裏過得很好的。”
“你們那邊,一直是逢年過節都要給神女供奉嗎?”
阿桑立馬答道:“不給神女供奉的人,都是忘本的爛人。我們燕人全靠神女庇佑才能走到今天。”
他喉頭滾了滾補道:“燕人都敬愛神女,我們是隨神女一起開疆拓土的姑山荒族後代,祖上指不定甚至還流著和神女一樣的姑山氏的血呢!”
阿桑聽到旁邊的小白猛地站起來。
“你說什麼?燕國的祖先是姑山荒族?”她驚愕,“那現在極北的荒人,都是什麼?”
“那自然都是些世代被流放邊地的千古罪人!”
一個張揚肆意的聲音出現在他們身後,一把劍橫在白小棘身前。
“看來你對燕國的曆史知之甚少嘛?連雨山君對姑山荒族內部的神裁都不知道?現在的燕國皇室,可流著荒族姑山氏的血啊。”元七大咧咧地說著,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白小棘。
她愣住了,原來如此,怪不得燕國對一個死了千年的神女供奉這麼勤,神權就等於他們的王權,拜神不過是他們統治下民的工具罷了。
這麼說來,那個草菅人命的燕皇,居然是她久遠的後人。
她是他死了多年的祖宗。
正沉浸在對後世兒孫的憤懣中,元七又一聲咆哮把她拉回了現實。
“我正拿劍指著你,你這副神遊天外的樣子是瞧不起誰呢?!”
白小棘被明利的劍鋒晃了一下眼,後退一步,推開一旁驚恐的阿桑。
“聽說你拒絕了樓主要收你修行的提議?我們奉雨樓是孟京最強的修行洞府,就這樣也入不了你的法眼?”
他身邊還有幾位低階修行者,也都是表情不善。
“看來我跟邵雍的話算是白說了,我確實是看不上你們奉雨樓。”白小棘兩輩子都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也因為實在是被這個元七搞得逆反了。
元七氣極反笑:“我伸出個指尖都能捏死你,你以為你離了奉雨樓,能活過幾個時辰?”
白小棘搖頭:“實在少見你這種,輸了陣仗,沒了臉麵,還要自己再找補回來的。”
“你!”元七揮劍就要動用靈氣來壓製她,阿桑雖然害怕但還是一隻胳膊擋在了白小棘身前,大喊“不要傷害姐姐”。
身邊的朋友製止這個衝動的修行者:
“邵雍、甚至是樓主,都對這女孩頗為看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砍她,恐怕會引起樓主不快啊!”
元七一想這倒是真的,但他就是不過意,憑什麼一個凡人敢這麼挑釁修行者、還蔑視他們奉雨樓?
“你既看不上奉雨樓,又何必恬不知恥地留在這兒?”元七收起劍,挑眉。
身邊人附和:“想也知道是知道外麵正在鋪天蓋地抓人呢,她不敢出去唄!”
白小棘撥開阿桑,學著他挑眉:“你們倒是讓我走啊?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
“嗬,給你這個機會,倒是怕你不敢。”
“想多了。”她抱臂,笑得很怡然。
當日,他們回地鋪繼續小睡,阿桑一覺睡到了正午,醒來發現身邊的鋪上已經沒了人。
隻留下一張蘸著草汁寫的字條:
“走了,勿念。此間怕不安全,多加小心。”
白小棘不知道自己像不像個不負責任的監護人,反正她是一身輕地出洞了,洞窟口通向一處荒墳野嶺,她摸著濃霧出了那片地,就來到了孟京遠郊姑衡山腳下的一處集市。
捏糖人的小販,在午後的微雨中打了個瞌睡,看到一個盯著寬草帽穿著麻衣的清瘦女子,聲音低低地傳來:
“王城在哪裏?”
小販一個激靈:“啥?你要進宮?”
瞅這樣,不會是去遞訴狀鬧事的吧……
小販謹慎地指了個路:“姑娘要去作甚?”
白小棘在帽簷下答道:“采蘑菇。”
采蘑菇是她早年對殺人的諢稱。
元七恐怕還在疑惑她要怎麼在全城戒嚴的孟京苟住自己的命。
誰知,她是偏向虎山行。
王城深似海,她偏要去采她那昏聵愚昧的不肖子孫——燕皇的項上人頭,以告慰數日前祭坑中那些無辜死去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