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煙和窗影一樣長(1 / 3)

1,香煙和窗影一樣長

2000年夏天,我跟萬三說我已經提交了退學申請的時候,他正在我們合租的兩居室公寓裏玩遊戲。這個公寓是萬三自己掏錢租的,考慮到他充滿誠意的一番盛情邀請,我勉為其難的住到了另一個房間。聽到我說退學這倆字的時候萬三的嘴張的老大,直到粘在嘴唇上的煙頭掉到褲襠上差點DIY一根台灣香腸才回過神來,他一邊哇哇大叫一邊端起我剛放在他電腦旁邊的一杯水倒下去,然後我看著他的臉頓時變成豬腰子一樣的顏色,就好像是剛剛有人拿開水潑了他命根一樣。

事實上,他剛才潑下去的確實是一杯滾燙的開水。

我們再一次討論我退學的問題,是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裏。萬三張開長滿黑毛的雙腿躺在病床上,中間命根那位置被醫生塗了一層藥膏,然後俊俏的護士又給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護士雖然帶著口罩,但我依然能感覺到她抖動的雙肩和口罩後麵強忍住的笑意。她像是在完成一個雕塑一樣認真的把萬三的命根包成了一隻昂首展翅的白鴿,最後在大腿根纏了好幾圈用來固定,乍看上去,好像發情的木乃伊。許多年後我才意識到,那應該是我見到的最具有草根特征的男性情趣內褲。

“唉喲你瘋了吧,唉喲……怎麼想的要退學?”萬三呻吟的時候依舊不忘關懷我這個革命同誌,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滿愛護和戚戚然。我說我就是想換個活法,說完有點不自然的笑了笑,這事兒對我來說卻是有點瘋狂。萬三聽了這話就作勢要撐起身來,不過他還忘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抬起來一點就跌了回去,小白鴿也跟著點頭哈腰,像是在給剛剛離開的護士背影敬禮,“換個活法?你丫……唉喲,你丫現在什麼活法啊唉喲我X!”

“我不想畢業以後去中關村賣電腦啊。”我說。萬三不做聲了,他當然懂我的意思。我們這個學校,雖說是個二本,可是放到北京這個地方,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畢業證連張廁紙都不如,好歹廁紙拿東西還能擦屁股呢,硬硬的畢業證隻能用來麻辣割X。尤其是我們當初糊裏糊塗考上計算機專業的,C++和JAVA如過眼雲煙般飄過,畢業後隻能到中關村賣電腦當苦力。

萬三的電腦就是我們專業一師兄給幫忙攢的,據說師兄是我們係的高材生,成績數一數二不說,自己還一手組建了學校的廣播電台並擔任第一屆台長,後來電台因為經費問題幾乎夭折,師兄又施展舌燦蓮花的神功從中關村拉來讚助,給每個宿舍都裝上了小喇叭。盡管傳說他這麼做的終極目標是為了每天在晚上的《午夜私語》欄目中讀他給校花寫的情書,不過這個傳說始終是傳說,我們剛來學校的時候,師兄已經畢業了。再往後的小道消息就是,專業成績數一數二的師兄畢業就去賣電腦,讓學校老師很沒麵子,此外,師兄一直單身,從古到今。

我們分完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師兄就來了,進了門就給每個人發名片,說大學生活枯燥,總要給自己配台電腦來度過漫漫長夜,要配電腦就找他,自己人好說話,折扣大大的。在他一身同校情意的感召之下,我們宿舍的富二代張凱在第一個禮拜就找師兄攢了台電腦,花了一萬三千塊現大洋,師兄滿眼紅光的幫他把電腦搬進宿舍,又滿眼紅光的招呼大家,要配電腦就找他,自己人好說話,折扣大大的。再後來的兩個禮拜後,隔壁的隔壁也買了台電腦,自己去電腦城組裝的,不到四千塊錢,和張凱的機器配置一模一樣。

從此大家都漸漸遺忘了張凱的本名,萬三的名號響徹京城我們宿舍樓,所有人都在笑話他,除了我。

我叫路言辰,外號路慫,一個慫蛋。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慫到不能再慫的家夥。幼兒園的時候,看到癩蛤蟆嚇到尿褲襠;小學二年級,被一年級女生按在地上一陣痛揍卻不敢還手;初一下課和同學搶廁所結果掉進了蹲位被嘲笑了整整三年;每次體育課跑步比賽都是最後一名,男女都算;上高中湊人數進班級足球隊打比賽的時候把球踢進自家球門,從此球隊寧願要女生也不要我;唯一值得驕傲的是我的學習成績還算可以正常發揮進一本線沒問題,可高考的時候頭一天因為緊張睡不著覺導致考試一半睡著了結果勉強進了個二本……。於是當萬三一夜成名之後,我們頓時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同是天涯慫蛋,彼此有個依靠,至少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