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黑雲翻湧似被打翻的硯墨,暴烈的狂風卷過蒼涼空曠的大地,揚起漫天風沙。
從天幕盡頭滾滾而來的悶雷乍響,那氣勢,似要將山河撕碎。
她立於天地中央,一襲烈焰紅衣仿若怒放在冥界幽泉之中的曼珠沙華,在風雨中獵獵飛揚。
嗜血的紅,灼燒了整片夜空。
“沈念!”
這是她身後傳來的一聲裹挾著驚雷的怒吼。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氣極了,尾音有些顫抖。
玄衣青年頂著狂風暴雨禦劍而來,在見到她背影的那一瞬,連飛行之術都不會了,從劍上狼狽跌落下來。
穩了穩身形,他緊緊蹙著眉,拎著劍向她走去。
他很少這樣肅殺地叫她的名字,連名帶姓,濃烈的憤怒擊碎了每一個字。
站在風裏的紅衣女子沒有回頭,她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垂首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沾染過許多鮮血的手,甚至,她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些淋漓鮮血的滾燙。
“阿念…”
這兩個字,似從玄衣青年的喉頭呢喃而出。
他想伸手去觸碰她,可她渾身都燃燒著烈火,還未靠近,就已被灼傷炙痛。
他望著緋紅火焰裏,她的背影,單薄的雙肩好像在輕輕抖動。
她是他撿回來親手養大的,他知道,她也會害怕,也會在此時感到無措。
他咬牙強忍著被烈火焚燒的疼痛,一步步慢慢靠近她。
“我帶你回家。”
就像他們初遇時的那天,他也是對著大雪中的沈念,說的這句話。
我帶你回家。
沈念冷笑,短短五個字,卻像千萬根針狠狠刺入她的心口,如附骨之疽侵蝕她的意誌。
淩冽如冰的笑意,在烈火中分外妖邪。
“回家?顧月時,你自己聽聽,不覺得很可笑麼?”
這也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
霽月光風如他,纖塵不染如他,此刻竟也忘記了捏訣避雨,從頭至腳澆濕了透,一時分不清霧氣氤氳的眸裏,是淚還是雨。
“我知道,你是失了手才殺的他。我知——”
“並非失手。我是故意的。”
未等他說完,沈念搶了話頭,無謂的眼神,淡漠的語氣,沒有絲毫在意。
仿佛談論的不是一條生命,而是一隻隨手就可捏死的螻蟻。
顧月時不再言語,沉默著,久而靜地站在她身後,看著那團紅如泣血,在冷雨中也不會熄滅的火焰,長久到眼睛被氣焰燎得生疼。
她還是沈念,可又不是了。
她不會再整天粘在自己身後,抱著他的手臂,乖巧地叫自己師父了。
“你是來殺我的,對麼?”
她微微側首,垂眸看見他手裏拎著的滄溟劍。
上古戰神顧月時,除了關乎到魔界命運的大戰,幾乎從不會拿出滄溟。
她的麵子可真大,為了殺她,都逼著他祭出了本命劍。
“你快走。”
隻是,他低啞的聲音被猝然劈下的雷聲吞沒,下一刻,身後傳來萬馬奔騰的馬蹄,黑壓壓的魔族大軍在暴風驟雨裏突襲而來。
咻。
一道寒峭的冷光忽而破空而來,以肉眼難見的速度直直刺向沈念的胸膛,她瞳孔緊縮,奮力躍起,堪堪躲過。
但紅衣仍裂開道口子,手臂被刺破,汩汩殷紅順著手指,一滴一滴垂落。
“就這麼想殺了我,是嗎?”
咻咻咻。
沒待她反應,接著又是幾道寒光如流星劃過黑暗,箭矢從她的身體貫穿而過,噴薄出一片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