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大夢歸(1 / 2)

宋燈是累病的。

她起初沒有意識到,隻以為是同往常一樣喝幾帖藥就能好的小病,便沒太注意調養。等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病得下不了床了。

就這樣,她還有功夫安慰兄長:“聽說有許多人,累著累著便突然斷了氣,我這還能等到大夫診治,想來隻是尋常病症,一定不會有事的。”

宋煬聽了絲毫沒被安慰到,反而眉頭更加緊鎖。

宋燈想伸手撫平他的眉頭,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隻微微抬起一些,便在察覺力有不逮的時候又順勢放了下來,好像從沒有這個念頭似的。以為這樣宋煬便不會發現不對。

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宋煬握住她的手,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宋煬與宋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隻可惜老忠勇侯與侯夫人都不是長壽之人,早早便撒手人寰,隻留下這一對兄妹孤苦無依。

宋煬年輕居高位,在旁人看來自是風光無限。卻不知他在軍中毫無根基,父親一去世,便是親族也動了上來拆骨食肉之心,又怎能祈求他人多些垂憐之意。

他兄妹二人守著一個偌大的忠勇侯府,宛如小兒鬧市持金,什麼人見了都想上來搶奪哄騙。這麼多年下來,他二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卻又讓宋燈撞見這樣的事!

如果當初,不讓她認識元孟便好了。

宋煬腦海中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一切並不該歸咎於誰的錯,隻不過是種種巧合彙聚一處,陰差陽錯造就如今局麵。如果當年宋燈沒有受傷,後來便不會落下病根,如果她沒有醉心於手中事務,便不會一直疲憊不堪,更甚於,如果她當日沒有貪涼打開那扇窗,今日便不會染上風寒。

而她若是沒有愛上那個人,興許今日大夫便不會說她憂思太重,過極傷身。

這樁樁件件加在一塊,似乎都和元孟有些關係,偏偏又不能真正都怪在他頭上。

可宋煬到底是後悔了。

他曾想過許多次,愛一個人是一件難得的事,被自己所愛之人喜愛,則是難上加難。宋燈遇見了第一件,卻沒遇見第二件,雖說讓人可惜,可終歸也是她的緣分。有朝一日,要麼元孟回頭,要麼她能看開,都不失為一件美事。可他沒想到,宋燈興許等不到那一日了。

宋煬對宋燈道:“瑩瑩,你不要怕,我去求陛下,讓他派很多很多的大夫來,一個大夫不會治,十個大夫在一塊總是會治的。”

宋燈的眼前有些模糊了,卻還強撐著對他道:“恩……我不怕的……”

是你不要怕呀。

宋燈陷入了沉睡。

她才二十二歲,這一生其實很短,但從十五歲以來,她又經曆了許多常人一輩子也難以經曆的大起大落,這樣粗粗一算,竟也不算白活。

宋燈十五歲那年,宋煬二十一歲,都是開始商談婚嫁的年紀,兄妹二人卻遲遲沒有定下親事。不是沒人請媒人上門說合,隻是那時看得上忠勇侯府的,多半是些心懷不軌的人,但凡心思清正,為兒女著想的人家,誰願意讓人來同宋家兄妹一道麵對這群狼環飼的局麵呢?

他們便是在那時遇見元孟的。一個被早早打發出宮封王開府的尷尬皇子,分明身為天潢貴胄,卻在冥冥之中與他們落於相同境地。

從一開始,宋燈便覺得元孟雖落魄卻不可憐,他默默無言承受屈辱時並非有心忍耐,而是韜光養晦,借此將眾人一一記在心中明辨。什麼人是可以利用的,什麼人是應當尊敬的,什麼人是最終需要痛下殺手的,他心中始終如明鏡一樽。

元孟有城府,亦有手段。

手下敗將怒斥他心狠手辣,罔顧人倫。宋燈卻看見他登基之後,兢兢業業,勤政愛民,雖常有波折,卻總能化險為夷,最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與先帝末年民不聊生,四子奪嫡時大相徑庭。

他是天子,他沒有荒廢這一片江山。

宋燈愛他,又敬他,於是從不怨他不曾回應她的情意。

可在這個夢裏,走馬觀花一般回顧這短暫一生時,宋燈突然便生出些疑惑。

元孟到底如何看她?

她心知肚明,元孟應當是不喜歡她的,畢竟她同他喜歡的女子是那樣涇渭分明。於暮春天真,明媚,從不低頭,萬事萬物在她眼中總是那樣向好。她可以毫無心機地對一個不受待見的落魄皇子好,也可以轉頭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而非落向對她情深義重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