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依依少年郎,輕提酒,慢梳妝,執鞭抽馬半紅妝。
花影遙遙買酒娘,裹青衫,插紅花,撚子弈棋指江山。
這可能就是賀成章初見長寧時的映象了。
當他因為醉酒街頭在近墨樓下口出狂言而被打斷腿後,他醒來所見的第一人便是那個坐在桌前自己與自己下棋的俊俏少年了。
可他那聲“多謝公子搭救”還未出口,便聽見少年聲如出穀黃鶯般的那句:“廢物!好得可真慢!”
如此好聽的聲音卻說出這樣的髒話,賀成章隻覺得,恩,這樣很好。這才對嘛,若是婉轉動聽卻隻能言詩詞歌賦,粗鄙沙啞就隻配吐汙言穢語。那這樣的人間未免也太無趣了。
“哈哈哈。好,這個廢物說的好!呀……”
賀誠章大笑著手拍床榻,一用力竟然有些吃疼,忍不住叫喚了一聲。如此一來倒是真把這“廢物”的名頭給坐實了。
長寧見到這副窩囊場景,隻能捂著額頭無奈長歎一聲:“賀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長心的人啊?枉費了文廟裏站立一旁的賀家老祖宗。要是知道有你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後生,恐怕連冷豬頭肉都不願意吃,隻想著跳出來打你了!”
見眼前雌雄莫辨的少年竟然知道自己的來曆,賀誠章並未感到好奇。自己是出身於滎陽賀家,往上數不知道多少輩也的確有個陪祀文廟的聖人。但自己呢?不過就是個在族譜上除了名的人罷了,即使不除名,自己也隻是個歪到不知哪裏去的旁係而已。這樣一個身份與如今這樣一幅場景好像也不是多突兀。
“什麼叫成器?什麼叫不成器?”賀誠章索性垂下手,四仰八叉的躺著繼續說道:“難不成立言,立功,立德這三不朽就是成器?縱情山水便是不成器?”
長寧停下正要落子的手,轉而看向一副慵懶架勢的他罵道:“大丈夫立於天地間何曾墜青雲之誌?若習文,則指點江山清乾坤;若學武,則封狼居胥撼山河。若無大誌,你讀的哪門子聖賢書?”
賀誠章眯著眼,用極為不爭氣的口吻說道:“讀書種子千千萬,有幾個能位極人臣?習武二郎百萬師,有幾人可手握虎符?躺著就挺好。”
就當他說完時,一顆黑色棋子好巧不巧地砸中他的額頭。
“難怪被賀家從族譜上將名字劃去。空有滿肚子的精修文章,治國良策卻隻願意寫些兒女情長。成章,成章。出口成章是不假,隻怕不過是些淫詞浪語吧?”
不知道是被砸了還是被戳中了痛處,賀誠章側著身子看去,笑盈盈地狡辯道:“你見過萬仞高山之上飛鳥難過嗎?你見過江河遼闊潮水跌宕嗎?還有大漠荒煙下的殘垣斷壁,夜郎群山中的曲徑通幽。”
長寧一時間頓了頓神,自幼便隻能在這如同牢籠的盛京城中,這樣的她不知如何去答,於是脫口道:“沒見過又怎的?難道你見過?”
“沒有!”
賀誠章的話,讓她隻覺得好氣又好笑。
“沒見過?沒見過你說得什麼勁?”長寧說著又落了一子,隨手將桌上的酒壺拿起直接喝了起來。
“所以啊,我想去看看!”
賀誠章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藏不住的向往。
讀了萬卷書,可還沒行過萬裏路呢。我亦隻有一個一生,自私點,為自己而活,去看看這大千世界又有什麼錯呢?
“本公子不稀罕去看,有朝一日我不見山,要讓山來見我。”
長寧討不到便宜,一時間竟然說了句不著調的話。
“什麼公子,明明是個姑娘。”早已看穿的賀誠章小聲嘀咕著。
“那又如何?”長寧聞言看向賀誠章質問道。
二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