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的目光快速循虛空中一道軌跡掃了一圈，隨後大步走進旅店，精準的轉向一個角落並走了過去。
他戴著髒兮兮黑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桌麵。
金毛沉默無聲。
高林同樣沉默了一下，再次敲了敲桌麵。
金毛一動不動。
高林緩緩站起來，走到側邊用身形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一隻手掀開衣襟，慢慢摸向懷裏一柄古銀雕花左輪……
“噢！兄弟！”金毛一隻手按住他拔槍的手，爽朗一笑，“不必這麼熱情！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在這之前，他看上去總好像昨晚沒睡一樣，反複喝黃草茶、喝酒、喝黃草茶、喝酒，也不知道是想提神還是想睡覺。而現在，他一雙眼睛第一次不那麼像是沒睡醒。黃草茶也沒能提起的精神現在大寫的一個充沛。
麵對他這副模樣，高林也沒計較。他隻是把衣襟一放、轉身坐在了金毛對麵，雙手自然放在桌下，道：“你見過那個人。”
“哪個人？‘他’還是‘她’？”金毛慢吞吞回答著。
對他們這種人而言，普通人的男女性別那是不喝了假酒就絕對認不錯的。
沒有靈能掩飾的陰性與陽性的生命力區別太大了。
而高林聞言，眉頭一挑：“你果然見過，而且記的很清楚。”
“那當然，今天之內，誰見了她都要忘不掉。”金毛咧嘴一笑，“畢竟，那麼濃重、隻能依靠陽光短暫克製的黑暗氣息……”
“……在我們這種人眼裏，和信號燈，有區別嗎？”
高林沉默的看了金毛一會兒。
顯然，對方看出了那個幸存者的身份、看到了她身上纏繞的黑暗。而作為羅斯派因城的‘中間人’之一，對方也肯定知道這周圍有某些教派在活動……
由此，就算是不知道‘鮮花鎮’的事，作為一個中間人，他手上的情報也必然足夠讓他推斷出‘那個人是xx教受害者’的結論。
那麼……
“你一定知道她的樣貌，對嗎？”高林慢悠悠問道。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語氣能給人以不算小的壓力。而金毛的反應也的確如此：他的眼神下意識閃躲了一下，避開了高林的目光。
“是的，是的，是的，卡薩維緹先生。……您不必這樣，先生。您知道的，我眼神兒不算好……”他用詞都下意識禮貌了起來，偏過頭去絮絮叨叨的嘟囔著，“我使了點兒小手段，然後，讓她‘看到了我’。”
高林動了動眉頭。
他一直以來都知道，對麵這家夥是個搞情報工作的好苗子。因為他的能力就是‘隻要被人看到容貌，就能知道注視者的容貌’這種看似公平的能力。
當然，這家夥也因此付出了不少代價。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對方已經開始緊張了，高林就沒再把手放在桌下。他將雙手環抱起來，坦蕩的姿態給了金毛一絲安全感。
於是，如他所料的，金毛輕輕呼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語言，道：“如果是普通人，會覺得她是看起來很正常的年輕男性，”頓了一下後，他選擇使用了一個對他來說不太常用的單詞，“……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大街上英俊的人多了去了，肖恩。”高林吐槽道。
一頭燦金亂發的肖恩卻搖了搖頭，即便依然畏懼於高林的力量，也還是選擇了反駁他。
“她不太一樣，卡薩維緹先生……你知道嗎？她看起來，不屬於這個國度。”
“……”
“……嗯？”
這句話成功讓高林精神起來了。他上半身前傾，皺眉道：“說清楚。”
頓了一下後，他又補了一句：“快點兒。”他還要趕著去找人。
“……”
肖恩的沉默看起來並非不想回答，而是一種為難。
為難於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轉頭看向周圍：熱騰騰的火堆、幾乎每個旅館裏都有的黃草茶壺、暗色的油木棟梁和日複一日吊在上頭熏烤的肉。
邊角隱約有牆灰剝落的青磚，每一天都要被擦洗十數次的酒杯、曾經毛躁現在光滑的桌椅、從未幹淨過的地麵……
……還有麵前這個隨意動動手就能讓肖恩變成死肖恩、卻從不對任何無辜者行以武力的男人。
這個在全帝國範圍內都找不到過往的男人，他總是明火執仗的針對每一道黑暗、盡其所能的保護每個受害者，即使他在這樣的世界裏也總是失敗、還正因此而反複變得遍體鱗傷。
“……她和你一樣，”肖恩說，“她太像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