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風聞(1 / 2)

北地的秋,向來是不好熬的。

窗外風聲呼嘯,時緊時鬆,即便未曾透過薄薄的窗紙向外窺望,林辰眼前也自然浮現出一幅凜冽蕭瑟的秋景。

秋日已經是寒風乍起,來勢洶洶。倘若等到冬日,又該是怎樣的肅殺凜冽?

北方虎視眈眈的突厥又是否會趁機南下?

總歸是不放心。

等辦完眼前的事,得快些趕回燕然城。

林辰收回思緒,耳邊聽著隔壁隱隱約約的談笑聲,微抿一口冷茶,耐著性子等待。

伏陸縣的山賊近日裏越發猖獗,數次劫掠沿途經過的百姓,危害甚大。

老都護令她負責此事,但他年老心慈,以為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上上之法,便希望以重金厚祿招降。

林辰卻不以為然。

倘或為惡害民之後,官府還許以厚祿,天理何在?

林辰不願納降,希望探得山賊的蹤跡之後,盡行捉拿,交與當地縣衙判決。

都護聽過後,稍有不愉,但自己分身乏術,無心處理,便仍然允了她的辦法。

正有著這番前因,林辰才離開燕然城,暫居於伏陸縣。

賊眾隱身於深山之中,山勢曲折,行蹤莫測,她探查許久,方才尋得一絲突破,追查到山賊軍師的蹤跡。

軍師諢號“草上飛”,不惑之年,身形削瘦,長臉,高顴骨,山羊胡。或許是因為山賊的身份,他不敢在縣裏居住,隻在道路旁的旅店裏長租一間房。

林辰尋到他常住的旅店,遂令伏陸縣縣尉徐行、自己的親信趙二虎便裝前來,今日正是收網的時候。

眼下“草上飛”正在隔壁與人相談甚歡,隻等趙二虎到達便可行動。

她試圖澆去心底的不耐,但喝過一口冷茶,眉是峰巒聚,更顯不悅。

她的眉不該是緊擰的。

莫名地,在旁的徐行生出這樣的念頭。

他坐在胡凳上,掂了掂自己荷包裏的物件,視線從薄牆移向站立在窗邊的林辰。

今日狂風呼嘯,但天色晴好。明光透過窗紙灑在她的側顏之上,照得她當真如漢白玉精細雕琢一般。本就是不笑含情的桃花眼,此時秋光映在她淺棕色的眼眸裏,一雙瞳仁更是如剪秋水。

徐行不由得失神,忽的想起近日裏的風聞。

在未曾親眼見過林辰之前,他對那風聞當真是嗤之以鼻。但親眼見過之後,方才知道那風聞為何如此甚囂塵上。

大抵是容貌惑人。

但等到林辰一眼掃來,那桃花眼中可化為刀劍的冷寒,霎時間消磨掉徐行心中的雜緒。

氣勢淩厲,是沙場的風霜和烈火淬煉過的寒劍。

哪兒有什麼秋水含情?分明隻是他自己的錯覺罷了。

心虛膽怯,徐行額間現得一顆顆的汗珠。他直接以寬大的衣袖擦汗,卻想起自己是在貴人跟前,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太粗魯?

擦了一半,又將衣袖收回。

左臉無汗,右臉全是汗。

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空蕩蕩的旅舍陷入沉默,耳邊聽得的僅有隔壁旅舍的悉索談笑。

旅舍簡陋,正常說話便隻能聽得些雜音。但若是忘形之時,放聲交談,一切便都聽得清清楚楚。

由是,徐行便聽見隔壁的高聲交談。

先是一位年輕男子的嗓音。約莫是逾弱冠的年紀,不再是十餘歲少年的稚嫩青澀,但也沒有三四十歲男性的沉穩沙啞。年輕,大抵有些像春風春日,和煦,一言一語都莫名染著笑意。

那年輕男子笑道:“定遠將軍林飛星近日的風聞,李兄可知曉?”

爾後便聽“草上飛”拿他那單薄尖利的難聽嗓音說道:“林辰的風聞?我想想……我知道了。你是說那個?就那個,他是禦史中丞遺落在民間的私生女,為了認祖歸宗,所以和禦史中丞立賭約,女扮男裝進入軍營的事?”

年輕男子愕然:“我前幾日聽聞時,還說她是丞相的女兒,如今已經是禦史中丞的女兒了嗎?可見風言風語,不可相信”。

“草上飛”故作神秘:“風言風語不可信?不可盡信而已”。

年輕男子微一停頓。一陣茶水入杯的聲響之後,聽他追問:“此話怎講?”

“林辰的確是女子。但她不是丞相的女兒,更不是禦史中丞的女兒”,“草上飛”壓抑不住地激動,“而是先皇之女!”

年輕男子驚訝,似是恍然大悟,又如公雞打鳴:“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