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爹衛如卿上表奏章後,聖人感其佳敏,對刑律酌情調整。
非謀逆叛亂之大惡者,其後代子孫皆可入仕科考。
此消息張貼在各州府衙後,衛如卿的太師之名更盛以往,也讓那遠在滕州大獄的鍾戚安然欣慰。
九月時節,秋高氣爽,落葉層層。
國子監內,門房新添清掃秋葉的外俸。
掃帚一道道劃過石板長階,黃葉重新歸了泥土。
寒露剛過,正是貼秋膘兒的時節,但衛辛澤卻越來越瘦。
衛辛澤滕州行的後遺之症很難根除。
聞不得油腥、見不得紅湯、入夜還會夢魘……
連著七八天,他都吃的清粥、醃菜……還總會可憐兮兮的犯餓。
這日,國子監測考。
司業在前頭批改卷子,時不時的抬頭看一下座下學子們。
衛辛澤偷偷摸摸的自寬袖中摸出一根黃瓜,他餓慘了,一雙杏眼可勁兒盯著司業,趁其不備就偷偷的吃上一口。
黃瓜清脆,咬的使勁兒了會有聲音。
他便捂著嘴細細的咬,慢吞吞的一點一點吃。
幾口之後,衛辛澤察覺到身旁有一束視線凝著他。
他側頭一瞧,是嚴晹在看他。
衛辛澤沒留意到嚴晹緋紅的耳垂,那是直到脖頸的紅。
他又掏出一根黃瓜遞給嚴晹,暗聲道:“你也想吃?”
嚴晹搖搖頭。
衛辛澤道:“別跟我客氣,看你饞的慌,拿著吧!”
嚴晹沒應,也沒伸手接黃瓜,他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他這張卷子寫了一半兒,但怕是得作廢了。
卷子右麵有兩滴提筆卻久而未動滴落的墨跡。
卷子左麵,是一道深深的指痕以及剛剛摳壞的洞。
在他旁邊之位,衛辛澤依舊吃的歡快。
嚴晹頭一遭心焦於自己絕佳的耳力,那聲聲脆響讓他心煩意亂。
此刻就算不看,他腦中也映下了剛剛某人細嚼慢咽的一幕。
垂首的少年脖頸纖長,偷吃的狡黠目光都討喜非常。
慢條斯理的動作能癢到他心裏去,舌尖一個輕旋,便將脆響之音吞入腹中。
嚴晹深呼吸,磨了磨後槽牙,扣緊雙腿,重疊了下衣擺。
可除了嚴晹,還有另一人盯著衛辛澤。
蘇攜在後方看了許久了。
終於,他抬手示意:“司業,我要檢舉,我檢舉衛辛澤舞弊。”
衛辛澤:“……”
衛辛澤抬起頭,腮部微鼓,一臉茫然。
他被蘇攜檢舉了?
他向來與人為善,可這新同窗好像不待見他!
“哦?”,司業抬首,迷起雙眸看向衛辛澤,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可是他的得意門生。
再說,國子監中還從未有過舞弊之事,能入國子監求學的已是各世家的佼佼者了,世家公子們眼高於頂,也是不屑於舞弊的。
蘇攜道:“司業,您別不信,我看到衛辛澤鬼鬼祟祟的了,他衣袍裏定然藏了東西。”
不嚴明執教何以正學風?
既然有人檢舉了,司業就要做出查驗。
教尺敲在衛辛澤桌案上,“衛辛澤,起身。”
衛辛澤乖乖起身讓司業搜查。
司業對著空袖什麼也沒摸到。
蘇攜急了:“司業,他真藏了東西。”
衛辛澤哢嚓,清脆的一口咬出動靜,他含糊但吐字清晰的道:“對呀,是有東西。”
繼而,他從桌下掏出兩根黃瓜,一手拿一根,其中一根還被啃了一半兒。
測考之堂哄然大笑。
蘇攜:“……”
衛辛澤沒好氣的道:“你就這麼喜歡我?怎麼天天盯著我不放?”
蘇攜漲紅了臉:“誰喜歡你了?”
他不服輸的上前搜尋,可確實沒有舞弊之物,而且……衛辛澤的試題早已答完,比他作答的快了不知多少倍。
蘇攜最後證明自己:“司業,他就算沒舞弊,也肯定有交頭接耳,他與康平侯說話來著,我看的真切。”
司業又開始敲教尺:“可有此事?”
衛辛澤瑟縮了一下,可憐巴巴道:“有……但,是學生一人與嚴晹說話,他並未理我。”
司業開始吹胡子:“測考上吃東西,還交頭接耳。出去!給我去廊外罰站。”
衛辛澤沒怨言,拿著黃瓜大大方方的咬了口,出門去了。
衛辛澤被罰,蘇攜就很開心,他樂嗬的回到座位上。
但在他坐下身時,卻腿一軟,整張臉撲到剛磨好的墨硯中去了。
堂中又哄笑聲一片,關鍵是令他很嫉妒的衛辛澤聽到笑聲又回到門口,看到他這副頭頂滴墨的模樣笑的最大聲。
衛辛澤笑的直不起腰:“哈哈哈,蘇攜……哈哈哈……”
蘇攜有些視線不清,他摸了把臉,一道五指黑印加在臉上:“這次就算了,若以後逮到你舞弊,我絕對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