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後，空氣潮濕黏膩，憋悶的厲害，但也阻擋不了同學們幹飯的熱情。
三食堂內，各窗口排著長龍，嘈雜的人聲與鍋碗瓢勺碰撞聲，混著各式食物蒸騰出的熱氣，更添了幾分煩躁。
“蘇峴，這邊！”
董方長大嗓門的一聲喊，讓蘇峴微微皺了眉，他不喜歡引人注目。
循著聲音轉頭看向舍友，小半個食堂的人看向他。
哦，不全是人，還有一隻鬼，靜靜站在董方長身後。
周圍默了一瞬，然後起了低低的嗡嗡聲。
聽自然是聽不清的，蘇峴盯著虛空中突然出現的血紅大字，將這些人的想法看了個清楚。
“那就是校草？聽說是臨床係的……”
“是上次忽悠你買符的神棍吧？”
“長成這樣幹嘛不原地出道……還是門門課拿專業第一的學神，真特麼不科學。”
“高冷型？愛了愛了……想要微信。”
看來議論的主力軍是才入校門的大一學弟學妹們，論調卻熟悉得很。
他微微轉了目光，看向那隻身著紅裙的鬼。
這隻能洞見人心，不說話隻憑空發彈幕的女鬼，整得挺美的小臉上，帶著促狹的笑。
搞出這麼大陣仗調侃他，看來幾次碰麵裝作視而不見的伎倆，已經被她徹底識破了。
蘇峴沒露半點異樣，長腿一邁，幾步到了董方長左邊空位，落座，開吃。
手撕包菜味道一如既往，頭一次嚐試的菠蘿雞塊有些失望，酸得很，沒法下咽。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包辣條拆了，咬斷嚼上幾口，悶頭幹飯。
“哎，對，是我那舍友，校草哥哥……臉是不能露的，你們就看那手，能掐著辣條都顯得如此優雅貴氣的手，其餘的腦補吧……”
董方長低聲叨叨，他正捏著手機開了直播，和粉絲們有問有答。
“今天和你們介紹下我京醫食堂新出菜品，小番茄炒雞蛋，emmm，確切說，應該是小番茄滾蛋……”
蘇峴抽空瞄了一眼，旁邊餐盤裏紅紅白白的一道菜，整顆的聖女果挨著整顆的雞蛋，大蛋加小蛋，蛋蛋相煎，勾著說不出顏色的芡汁，讓人瞬間失語。
血紅的大字從空中挪到了桌麵上，迅速流淌而過，與手機裏的彈幕同步：
“哈哈哈蛋蛋的憂傷”
“論黑暗料理，怎能沒我京醫？”
“吃過辣椒炒月餅的人表示這其實還好。”
“蘇神，我死的這麼慘，真的不能幫幫我麼？”
不隻同步，最後那句明顯夾了私貨。
蘇峴扒了兩口米飯，耳邊董方長念道：“我死的這麼慘，真的不能幫幫我麼？我靠……這是美食直播，哪個小可愛整出靈異範兒來了？哈哈，被毒死的麼？”
蘇峴挾菜的動作猛然一頓，對他惡作劇無所謂，幹擾普通人的視聽卻不行。
放下筷子，將右手伸到桌下，結印後一個響指。
“啪”
血紅大字就此消失。
這一招“指鎮”，對鬼魂本身沒有傷害，隻會通過震蕩，暫時終結它造成的磁場異象，彈幕鬼被禁了言，小臉鼓成了包子，飄到桌對麵，雙手環抱著，怒瞪著大眼。
蘇峴當沒看見，對舍友說道：“別播了，快吃吧。下午局解課，晚上不一定有胃口。”
董方長轉頭答：“嗯，知道了，說好十分鍾，還有兩分鍾哈。”
接著又盯回了手機，“……什麼叫局解？局部解剖學啊……校草哥哥聲音好聽？那當然。多聊幾句？行，校草哥哥，下午要上局解，為什麼去解剖樓負一層請大體老師的隊伍裏沒有我？”
“……抬不動。”
蘇峴一口辣條混一口雞肉嚼了，淡淡的答。
董方長叫屈，“怎麼可能？我一橫豎180的肌肉猛男，會抬不動百八十斤的？”
盤子裏隻剩了少許米飯和兩三塊菠蘿，蘇峴攪和兩下，硬著頭皮扒了一口，解釋：“橫豎180沒錯，膽子卻隻有01，等會被嚇暈了，我抬不動。”
這話侮辱性極強，更何況開著直播，已笑出了滿屏的豬叫聲，董方長很是不滿：“哥，誇張了吧？係解課上又不是沒見過標本。”
蘇峴刨下最後一口米飯，收拾好餐盤起了身，“可你有密恐，福爾馬林的屍池裏泡著近三百具，鐵鉤一探，密密麻麻，熟透的粽子一樣爭先恐後的露頭，你確定要去？”
艸，有畫麵了。
董方長想象了一下，被小番茄滾蛋折磨後僅剩下一半的食欲，終於全部陣亡。
走出食堂，正是陽光最烈的時候，屋簷下光暗交接處，一道界限分明的天塹，將彈幕鬼攔在了階梯上。
蘇峴走了沒兩步，被身後追來的一個女生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