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九月,潮濕悶熱,宜晝伏夜出。
晚十一點,寧澈趿拉著拖鞋,隨手在吊帶裙外麵套了件罩衫,出了門。
許是住得比較偏僻的緣故,兩個接單的網約車司機,先後打電話取消了訂單,這讓寧澈有些煩躁。
微信裏頭,閨蜜橙子還在持續轟炸。
“臭小孩就拜托你了。”
“不用給我麵子,不聽話就直接打屁股!”
“又打架,可把他能的!”
寧澈扯了扯領口,打斷了橙子的喋喋不休,“叫什麼?”
“什麼?”橙子還沉浸在對不良少年的控訴中,並未聽清她的問話。
“名字,你弟的。”
“程禮。”
網約車打著雙閃停在了寧澈麵前,耳機那頭,橙子無奈地說道,“反正你就看準那個最帥的。”
淩晨的派出所,比夜市還熱鬧。
打扮迥異的各路家長,焦急地聚集在等候大廳。
不時就有人衝到鐵欄門邊,透過僅有玻璃彈珠大小的門鏡,企圖窺聽、窺探。
這就顯得寧澈有些格格不入,她過分淡定地坐在冰涼的長椅上,正打著一局王者。
遊戲打得正酣,大鐵門忽地被人推開了,警察吳闖打著嗬欠闊步走出來。
他環視了一圈,最後麵帶詫異地看著寧澈,話卻是對著眾人說的,“哪位是程禮的家長?”
等候大廳裏瞬間安靜了,眾人麵麵相覷,紛紛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半晌無人搭話,吳闖耐著性子提高了嗓門,“程禮家屬在不在?”
程禮……寧澈收了個人頭,這才意識到什麼,輕聲說,“在。”
她的聲音很輕,卻不會被人忽視。
海藻般的長發如瀑披在肩上,吊帶裙恰到好處地露出了白皙的脖頸,鎖骨上墜著一枚單鑽項鏈,明明舉手投足都透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可一旦笑起來,便如月光皎皎,沁人心脾。
寧澈笑得很淺,梨渦微陷,帶著歉意。
“跟我進來吧。”吳闖掏出藍牙卡扣刷了門禁。
寧澈跟在吳闖身後,一米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走著。
鐵門內的世界,更加光怪陸離。
一條長廊,兩側相對各有若幹房間。
有酒鬼扒著門口的欄杆,衝著寧澈吹口哨。
寧澈並不以為意,倒是吳闖猛拍了下鐵門,警告酒鬼,“肅靜!”
待走到長廊的盡頭,是一間較大的審訊室。
裏麵蹲了一排毛頭小子,其中大部分人臉上、身上都掛了彩。
這群熊孩子抱團罵罵咧咧,個個齜牙咧嘴,卻忽然齊齊噤聲,忌憚地覷著長條凳上的男生。
男生半靠著牆坐著,一條大長腿伸遠,另一條支起來踩在凳子上,正閉目養神。
寧澈抬眸望過去,入目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顎、桀驁不馴姿勢,以及聞聲望過來,四目相對時候,滿眼都寫著的防備和不耐。
腦海裏登時回響起橙子的那句話——“你就看準那個最帥的!”
確實很帥,痞帥的那種帥。
吳闖打開了鐵門,衝著男生喊,“程禮,你出來。”
程禮聞言,慢吞吞地起身,踱步往門口走,和寧澈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略微後仰上半身,停住腳步,壓低聲音,有些生硬地問,“你誰?”
見寧澈不說話,一臉了然於胸,“程橙讓你來的?”
到底是小了七八歲的中二少年,言談間,全然不顧距離。
少年人獨有的炙熱氣息,就氤氳在耳畔,寧澈有一瞬間的晃神,待回過神來,她加大了步幅,追上程禮,“小孩兒。”
“我是你的臨時家長。”
程禮約莫一米八幾,板正挺拔,站直以後,和寧澈並行,讓空間都顯得有些逼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寧澈,“果然是她讓你來的。”
重音特意咬在了“她”字上麵,“還有,我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兒。”
中二少年不願意承認自己還是孩子,如同醉酒的男人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喝多了。
寧澈微微勾唇,“你的臨時家長,脾氣比較暴躁。”
她說著,側頭,同程禮對視,“還有,她發起火來,可能會打你的屁屁。”
這種程度的交火,對寧澈而言,得心應手。
程禮卻悄然紅了耳廓,還要外強中幹地裝出一副老練模樣,嘴角抿出一道倔強的弧度。
總算是走廊不長,走到談話室,要談賠償。
寧澈也不再逗程禮,轉而端出一副“家長”樣兒。
吳闖開門見山,未成年打架,雙方互有責任,對方傷得重,“驗傷報告在這,程禮身上沒有肉眼可見的傷。”
言外之意,程禮把人家打了,要他們賠償。
換了以往是程橙過來,到了這一步,就聽憑調解,掏錢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