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蘭的名字取自阿母,聽起來有些拗口,在赤看來也並不好聽。

在京蘭還在吃奶的年紀,阿母把他抱在懷裏,拿著骨頭或者木頭做成的玩具逗他玩。

阿母有長長的頭發和柔軟的臉頰,眼睛是溫柔的綠色,彎起來的時候很美麗,他喜歡把臉埋在阿母的懷抱裏睡覺。

赤白天花很多時間在外麵狩獵,帶回小動物給阿母吃,到了晚上,他要獨自睡在他的床上,聽赤欺負阿母。阿母哭得很小聲,但他的聽覺繼承了食獸族的靈敏,他甚至聽到阿母的指甲劃過食獸族皮膚的聲音。

赤總喜歡把阿母弄哭,他不是一隻好的伴侶,他除了給阿母喂食物就隻知道讓阿母害怕和難過。

在他還沒有學會保護阿母的時候,弟弟出生了。阿母的大肚子不見了,小小的幼崽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家庭裏,阿母每天抱著弟弟哺乳,讓京蘭提前斷了奶。

京蘭開始吃晶核。晶核沒有乳汁甜美,脆脆的,味道也很好。

到此為止一切都還不錯,阿母對他和弟弟很好,弟弟一天天長大,學會了叫哥哥。阿父依舊狩獵,阿母依舊照顧他和弟弟,弟弟毛白白皮軟軟的也很好玩。

直到弟弟斷奶,他們的阿母逃跑了,為了那隻曾經標記過她的雄獸伴侶。

本來她該有完全不一樣的生活,隻是赤擄走了她,她不得不與心愛的伴侶分離。

唯一無法割舍的是兩隻幼崽,但她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哪怕她最終被赤無情地抓回來。

赤一隻手掐住了雌獸的脖子,另一隻手用爪子劃開了她的胸膛。麥色果皮剖開後是鮮紅的果肉,雌獸的血像溪水一樣流淌出來,浸透草地。

雌獸沒有過多的掙紮就被殺死,獵殺者取出一枚晶核,打量了幾眼就投到嘴巴裏,再咽到了肚子裏消化掉。

活著很長久,死亡卻隻是一瞬間的事。在京蘭三歲的那一年,阿父殺死了阿母,朝他露出了微笑。

京蘭趴在阿母的身體上,牢牢抱住她,眼淚融在鮮血裏消失不見。

那是他第一次直麵死亡,他想不明白,赤說:“養不熟的獸族,就是食獸族的食物。”

他每年想,每年想,越想越大。漸漸的,他忘記了阿母的麵容,忘記了離別的心酸委屈,隻恍惚夢見染血的草地。

沒有雌獸作為累贅,赤帶著兩隻食獸族幼崽不斷遷徙。

成年的食獸族帶京蘭去獵殺食物,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京蘭就明白了:獸族隻是食物。阿母隻是食物。

所以不需要用心對待食物,隻需要用心保護弟弟。

京蘭最喜歡弟弟的眼睛,那雙剔透的綠色眼睛笑起來的時候那麼熟悉,總能讓他注視良久。

但是晴明的眼睛有一天壞掉了。

食物反抗的時候弄傷了晴明的眼睛,京蘭生氣極了,整張臉的神情稱得上恐怖,他用力掐住了食物的脖子,柔軟脆弱的食物不能夠呼吸,脹紅了一張臉,仿佛下一秒就能失去知覺。

赤說:“別殺他。”

京蘭很不懂:“為什麼?”

赤說:“是隻雌獸,挺難得的,養大了能膠佩。”

赤決定把這隻病怏怏的白毛小畜生留給晴明,作為他弄傷他眼睛的一點兒賠償。而且晴明的眼睛看不見了,總得有獸照顧,留下他是更好的選擇。

他們卻沒想到,小畜生自己就是半個瞎子,照顧自己都很困難,照顧晴明更是磕磕絆絆。

唯一的優點就隻有乖,很難惹獸討厭。

赤和京蘭把晴明留在家裏,到遠一些的地方狩獵。京蘭已經會幫赤堵住逃跑的獸族,配合赤殺死獸族。

獵殺了一隻年邁的獸族後,他們疲憊地養家趕。

京蘭說:“晴明看到他還活著很不高興,我們應該殺死他,抓別的獸族照顧晴明。”

赤說:“別的獸族會逃跑,甚至傷害晴明,他不會。”

京蘭認真思考起來。

赤又說:“小貓是治愈係的獸族,等成年了晶核能給晴明吃……在此之前生下晴明的幼崽更好。”

京蘭突然想到阿母,牙齒不小心咬破了舌尖,淡淡的腥味湧上,讓他有點呆滯。

他沒有想過晴明會漸漸依賴他的小雌獸。

其實也不是很意外,因為小貓沒辦法讓獸討厭。他長的很小一隻,皮膚是前所未見的雪白,性格和他的外邊一樣柔軟可欺。

小棉。

簡單的一隻小棉,隻知道聽話和哭臉兩件事,他卻看不懂。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般,不管食獸族怎麼捉弄他、虐待他,他也隻會睜著霧蒙蒙的眼睛,軟軟地說“好”、“對不起”、“我會聽你的話”……

怎麼會有那麼乖的獸族?怎麼會那麼乖,像尾巴一樣跟在晴明後頭,自己摔跤了偷偷地哭,然後爬起來繼續跟著。

哭都是乖乖地哭,怎麼那麼可憐?

“京蘭,不要割掉爪子了好不好?我不撓獸……”

怎麼會又獸的眼睛是粉色的?那麼柔軟的顏色。

他好像沒辦法對這隻小東西生氣了,哪怕他弄傷了晴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