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個問題都中規中矩，輪到某位男生時，這個“藝高膽大”的同學一開口就不禁讓人倒吸了口冷氣。
“聽說文物修複這個行業，若非做到頂尖水平，連糊口都很難。請問陳老師怎麼看待畢業就失業的現象？”男同學臉上既不屑又有些得意。
偌大的階梯教室頓時風雲變色，萬籟俱寂，連頭頂的燈都暗沉了幾分。
問題雖不太友善，但的確戳中了很多人心裏的痛點。
陳風眠不惱也不急，淡淡地問他：“這位同學應該不是本專業的學生吧？”
那位男生的確是被女友強行拉進來的，耽誤了打遊戲的時間，心裏煩躁，便拋出了這個犀利的問題，沒想竟一眼就被看穿了，隻能尷尬點頭。
陳風眠又問：“在座各位，有哪些是本專業的學生？”
台下四分之三的人都舉起了手。
巡視一圈後，他隨機挑了一個人，將問題拋過去：“我想問問這位同學，你選擇這個專業的初衷是什麼？”
被點到的那位，恰好是顧挽旁邊的筆記君。
顧挽微微側頭，期待起他的回答。
大概是受到了大神的鼓舞，他的眼神裏滿是藏不住的興奮，語氣十分激動道：“自然是因為熱愛！”
他說著，又將目光轉向剛才提問的男生：“如果想賺大錢，你可以去學金融，學it，學其他任何讓你賺錢的專業。但是，難道人生就隻有名利是值得追求的嗎？”
那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男生，被女友教訓後本就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兒的，此刻在眾目睽睽下被筆記君這麼一質問，臉色又灰了一度。
接著，又聽到筆記君說：“更何況，不止文物修複，任何行業，如果你無法靜下心來鑽研精進，都沒辦法成為行業的佼佼者。”
“這位同學說的很好。”陳風眠收回視線，掃視著台下道，“所以，我要奉勸各位一句，如果不是真的熱愛，趁早打消了踏入這個行業的念頭，否則浪費別人的時間，也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顧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接著，一抬眸，就見陳風眠盯著她，跟學生幹部交代了句什麼。
那位幹部便拿著話筒，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沒事亂點什麼頭！顧挽悔恨交加，立刻將腦袋埋回沙子裏。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幹部開口道：“這位同學似乎很讚同陳老師的話，我看你也不像是本專業的學生，能夠有這樣的興趣很不錯，你有什麼想說的話，不妨也說出來大家交流下。”
她沒什麼想說的啊！
而且，她怎麼就不像是本專業的學生了？
顧挽石化了兩秒，硬著頭皮接過已經遞至自己麵前的話筒。
好在，她從小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耳濡目染，對這個行業多少也有些了解。
於是緩緩開口道：“其實我是一名攝影師，從前也是一名職業的野生動物攝影師。從某種角度上說，文物修複和野生動物攝影之間，還是有共通點的。”
她微微側身，調整角度，將視線對著身後的眾人，“他們的根本目的都是出於保護，不管是保護大自然的瀕危動物，還是保護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珍貴文獻”
原本竊竊私語的教室，驀地安靜了下來。
誰也沒料到，這個特別的闖入者，會說出這樣一番頗有見地的話。
顧挽繼續道：“和充滿危險的野生動物攝影相比，文物修複也是一個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沒有極大的熱情和耐心，的確是無法堅持下來的。所以我很佩服那些不考慮外在因素，僅僅憑著一腔熱愛，就毅然決然踏入這個行業的人。”
她說著，又將視線落回講台上，直視著那個立於光環中心的人。
“我常常在想，一個人的內心要如何安靜，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清苦寂寞，才能日複一日地，與那些古籍文物為伴。我很喜歡這樣的人，他們不慕浮華，像一個修行者，為我們守住文化的根。”
語畢後，大概有五秒的時間，教室裏鴉雀無聲，而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旁邊那位筆記君，用膜拜的眼神看著顧挽，提出要加她的聯係方式，以便日後學術交流。顧挽打算找個接口婉拒，就聽到講台上的陳風眠叫她。
她正好借機溜走了。
學生幹部遞給她一本陳風眠簽字的古籍修複入門書，說是互動的獎勵。
顧挽用指尖摩挲著封麵，冷不丁問出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陳老師簽名的書，可以賣多少錢？”
那位幹部倒吸了口冷氣，一副“你開這種玩笑是不想活了麼”的表情，偷笑著溜走了。
“不想要可以讓給其他同學。”陳風眠倒是認真起來。
“我開玩笑的，陳老師的墨寶可是無價之寶，我得好好收藏。”
陳風眠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顧挽將書放進包裏，就被一群跑過來要合照的瘋狂女大力士擠到了一旁。
見陳風眠關切的眼神穿過將他半包圍的人，落在自己身上，趕緊說了句“我沒事。”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