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這日天氣很好。
雲層不厚,陽光很柔,目光所及,一片清澈。
啟靈堂旁培植的花木中,晚開的瓊花弄雪飄枝點點作底,海棠則於枝頭嬌紅迎風搖曳。飄落的紅與白,斑斑點點,少年的靦腆與高貴的典雅渾然一體。
春日的活力在一日之間奮力地綻放、噴湧。思緒都帶上了蜜色。
沐浴,焚香,更衣。除了齋戒,一切古老的禮儀都被一點點地再現。禮服上繁複的花紋在如花般盛放。
一瞬間,空氣似乎有了實質,凝結得如同乳脂,卻又像蟬翼一般透明,閃爍著晶瑩的迷離。
配合著她的喜好,新合的香篆帶著雨後竹葉的清新,幽幽地,一縷縷逸散開去,如水波一般輕輕拍打,溶進四肢百骸裏。
恍惚間如間月明,清風陣陣,拂過竹林之間,吹響竹葉,窸窸窣窣,卻光明磊落,悠揚瀟灑。
三足的獸紋香爐淳樸而古老,青銅的質地帶上了年歲的潤澤,浮動的思緒被牽引著沉澱,留下一潭澄澈井水。
地毯由百色錦織就,祥雲紋、魚龍紋、蓮花紋,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花紋。一切都栩栩如生,卻並未出現爭暉之象,而是成就相映成趣之景。
古老時代由幾百個繡娘才能完成的工序,現如今隻需要一個輕巧的高階法術,手指揮動,絲線上下翻飛。來自崇明綺羅坊的手筆,千金亦不足貴。
桌椅台案都是上了年份的自然生長的黃花梨打製的,交錯的紋理泛著蜜蠟般的光亮。在重要場合,黃花梨總是要比雞翅木更莊重些。
香案背後是一排排陳列著的容家祖宗的牌位,依照各自所契約的契約獸的徽記鐫刻上花紋。浮雕的手法配合著棕黃色的木料,莊重之意更甚。
先前邁入內室時,被屏風隔斷視線的左右兩側則是陳列著昭示著容家世代相承的魂燈。烏光玄鐵鑄成的陳列架,在魂燈燈盞中的一簇簇火光映照之下,更添了幾分神秘,多看幾眼便似乎要被這紅與黑的旋渦吸了進去。
從那飄忽的光影中依稀能看出,紫泥製成的魂燈的燈盞邊沿同樣刻繪著禦獸師引以為豪的各色妖獸徽記。燈油是從長於迷瘴之地的千年油桐桐子中榨出的,金黃的色澤緩緩流動,神聖而不凡。
魂燈陳列處,燈火長明,燈油滿溢,似乎從未枯涸。神聖之地,自然由神聖之物管轄。而這神聖之物,自然是之前容修明話語中提到的那位容家的太上長老。
說起來,那位的輩分遠不止太上長老,隻是為了方便小輩稱呼,便如此叫開去了。
這是容舒晏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為容家人口耳相傳中的存在。
精巧的幽蘊精玉冠,高高束起鬆煙墨般的長發。黛紫的兩根柔順長羽斜斜地貼著耳廓延展,在玉冠底部的高度處彎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就此收住。
繡了祥雲紋的白色長靴,雪白的直襟長袍,腰間紮了條黛紫的金絲雁紋腰帶。除此之外,周身再無任何佩飾。
手中鬆鬆握著一柄尾端鑲了靛藍流蘇的檀木折扇,輕輕搖來,下垂的流蘇也隨之悠悠搖蕩,漫不經心之間,仙氣漫溢。容舒晏隻覺這人隨時要乘風歸去。
氣度周正,容貌清秀,細長的瑞鳳眼在尾端上翹,配合著微微翹起的嘴角,威嚴與優雅拿捏地恰到好處。
五長老一幹人等垂眸斂手侍立一旁。室內落針可聞,在這樣的氛圍中,那人朝著沉浸於無上美貌呆呆站在中央的容舒晏伸出了手,微微頷首示意,讓她將自己的小手搭上去。
溫涼細膩如玉的大掌牽著她,緩步朝香案走去,在列祖列宗前穩穩站定,然後鬆開。
祭酒三巡,將燃香插入香爐,再抬手招來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雁,將其嘴中所銜的鬆針柏枝取出,雙手恭敬奉上。
下麵是需要容舒晏進行的禮儀。一切步驟同上,隻是卻沒了那人那般出塵的風範,與舉手投足之間的從容,多了幾分孩童的稚嫩。
她如夢一般地行過了大禮。之前看起來那般繁複的儀式,此刻卻絢爛得如同琉璃,七彩的光芒如夢如幻。
回轉身來,所有人都向她投來和藹的來自長輩的微笑。入室的陽光似乎將這一刻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無人言語,卻無限憧憬,無邊歡喜。似乎連時光都迷戀地停駐了腳步。
下麵便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
這次的契約於她而言是第一次的新鮮體驗。
褚九麼,褚九那次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究竟是哪個環節,哪一時刻生成了伴生契約,一切都糊裏糊塗的,她自己的記憶也亂七八糟的,完全沒有體驗感好吧!
心中小小的期待在此刻萌發,不斷地生長,撓動著心弦。心髒的跳動也開始加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血脈中悸動著的那些紺青色的星辰之力。(是的,沒錯,這是在與容修明以及啟靈堂的一幹老師討論後得出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