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葬禮結束,到晚上,周燃在樓下送走好心多陪了他一些時間的親戚,轉身孤零零地回了家。

家裏空蕩蕩的,安靜得可怕。

周燃回到自己的房間,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仰頭盯著已經泛黃的天花板,心頭五味雜陳。

再也沒辦法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周燃起身換了件衣服,準備去找家酒吧,大醉一場,忘卻所有的煩擾。

自從母親去世以後,他已經有幾年沒回白城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對他失望透頂的父親,幹脆常年躲在外麵打工,隻在每個月月底固定打錢回來。

可是現在,連父親也不在了,他好後悔啊,如果能多留些時間陪陪父親呢,也不至於連父親生病都不知道。

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大街上,周燃眼眶一陣陣發酸,他低下頭,掩飾性地揉了揉眼睛,一抬眼就望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迎麵而來的男人手裏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那小男孩非要在花壇的邊緣上走,男人便把他抱了上去,牽著他的手往前走,笑容裏滿是縱容與寵溺。

周燃停下了腳步,眼看那兩人越走越近,他猶猶豫豫,輕聲叫出了那個叫過無數次的名字:“許衡?”

聽到有人叫自己,許衡帶著笑容抬起眼來,可看清眼前的人時,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板著臉抱起小男孩:“小航乖,我們回家了,媽媽在家等我們呢。”

周燃的心中一片冰涼,他們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啊,現在看到自己這副落魄的模樣,就可以這樣視而不見嗎?

可是,自己難道不是因為替他背鍋才會落到這步田地嗎?

周燃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裏灌酒,意識很快就變得模模糊糊的,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像浮在半空中。

他正枕著一隻胳膊,乜斜著眼睛盯著杯中顏色鮮豔的液體出神,一個聲音猶豫地叫道:“周燃?”

聽見有人叫自己,他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眯著眼看向眼前那人。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詫異於過了這麼多年,自己居然還記得這個人的樣子。

“譚、思凝?”準確無誤地叫出這個名字,周燃慢慢地支起上半身,醉意朦朧地笑著,“真巧,你也在這裏。”

譚思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很複雜。

周燃變了很多,臉部的輪廓線條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變得清晰,下巴上有些硬硬的胡茬,皮膚黑而粗糙,顯然是經過了多年的風吹日曬,修長有力的手指骨節清晰,有很多細小的傷痕,手背上還貼了一大塊膠布。

而變化最大的卻是他的眼神,沒有光彩,沒有生氣,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譚思凝想著,手指緩緩收攏成拳。

周燃看他半天不說話,無趣地撇撇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胡亂擺了擺手:“我……走了。”

“哎,客人,您還沒結賬呢。”酒保見他就這樣往外走,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要追出去,譚思凝攔住他:“多少錢,我來結。”

周燃出了酒吧,茫然地環視四周,一時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在原地打轉了一會兒,也沒注意正是紅燈,抬起腳就跌跌撞撞地要往馬路對麵去。

刺眼的車燈稍稍喚回了他的意識,他直覺抬手要捂上眼睛,腿卻站在原地,動彈不動。

算了,毀滅吧。

電光火石間,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周燃!”與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周燃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瞬間失去了意識。

這下,終於能去見爸爸媽媽了。

世界歸於靜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