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很明媚,”木頭說,“七月是屬於幸福的。”
“我不信。”把仰望的頸子複又彎在水中,我冷冷回答。
“心兒,必要努力。我……”
看他一如既往擺出旁觀說教的架勢,我心頭的怒火竄了又竄。“很抱歉。不過請你離開。”我甚至不願再去找時間緊功課忙這些簡單拙劣的借口。
我為什麼要找借口?!彼時的木頭已不再似往昔。他從高三那鐵馬冰河的惡夢中醒來了,他在七月的陽光中享受著幸福了。於是他的話語便沒有了溫度,他的麵孔便沒有了表情。
可是曾經約好的呀,我們要在未來的苦難中同舟共濟。
現在呢?木頭隻是偶爾回頭,像看一幅畫、一張字那樣不經意地看我,看我如何在險山惡水中作遙遙無期的跋涉。
“給我一隻手,請給我一隻手!”多少次,我在心裏絕望祈求。木頭卻背了手,皺了眉,責備我:“怎麼搞的?又退步了?”
算了吧,我望著木頭黯然離去的背影,告訴自己:男人的諾言都是扯淡!木頭,你走在生活的右岸,而我將永遠在左岸,我們以一座橋的相遇開始,擦肩之後,便將是愈走愈遠的距離。你走吧,走出我的生活好了,我倒要讓你看看,你對我而言,是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重要。
日子匆匆流駛。
木頭的電話?不接。木頭的信件?退回。木頭的約會?拒絕。
漸漸地,木頭似乎也覺出了我刻意的冷淡,於是和我的聯係也越發稀少了。
斷了木頭這根弦,我生命中的其他人和事便有了更多的演奏機會。
母親總愛用永無止境的美食慰藉我。一日三餐靚湯小炒冷拚主食就那樣花花綠綠葷葷素素擺滿一大桌。
“人餓了就會壓抑,壓抑就會影響身體,身體不行又怎樣迎戰高考?”
“有營養才會有智力,有能量才會有動力,智力加動力才是競爭力。”
諸如此類的言語總是會像美食一樣,在我的餐台上倚疊如山.
更令我訝異的,是書桌上隔三差五便出現的參考書:一套一套,總是在我正要開口時光鮮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還有一次,甚至是一本八百多頁厚的勵誌書籍!我看著那墨綠色封皮上紅紅火火燙了金的大字,恍惚覺得很熟悉——該是在誰口中聽到過這樣的名字吧?然而劇烈的倦意陣陣襲來,隻有放棄回憶的打算:上chuang,倒頭,睡覺。
心情好時,也會攬了媽媽的脖子,甜言蜜語一番。
“媽,你的手藝真是絕了,看我又吃胖了。”
“媽,這正是我要的書哎,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唔?這個比喻惡心?那……你是我腦灰質中蠕動著的神經節細胞?”
“媽,我作文用到那本書了,就是那本綠皮的,厚厚的……對,書名很熟悉的那一個。”
……
母親卻總在這種溫情的時候不合時宜地提到木頭:“心兒,陶沐那孩子,好久沒消息了吧?你們吵架了?其實,這是他……”話未盡,我便陰鬱了臉,甩門離開。
十二月底,校園裏依然覓不到新年的倩影。然而乏味的課程中間,卻總能發現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焦渴地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
八班排開了鋼管舞……十二班美女著孔雀服高調亮相……十班型男自組CC樂隊……各種各樣的消息在封閉的校園中被津津有味地咀嚼。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尖子班,咀嚼的時間格外長,偷香的味道也綿延不去。有仁者憤憤吼一聲:“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好事者不疾不徐地補上:“死無屍骨,悲哉悲哉。”於是教室裏埋伏著的顱腔內便都發出轟轟的笑聲,像垂死前的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