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正值春寒料峭的時候,有幾束柳枝頂著還未散去的霜霧冒了新芽。
薛陽在校內步道上走著,還是那幅端正的麵孔,他的目的地是a大正在籌建中的音樂學院臨時辦公室,造訪新上任就身處漩渦中心的江陌院長。
新校區的占地麵積很大,長長的石板路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薛陽不禁想起了昨天那場“硝煙彌漫”的全校財務預算管理協調會。
在昨日那滿室焦灼的空氣中,以機電工程金弗院長為首的一眾老資曆痛陳理工科基礎研究對學校創先爭優的重要性,不像那剛剛從藝術學院中分離出來正在籌建的音樂學院,造一個演奏場館已經花了老鼻子錢了,居然還想要申請造音樂圖書館、買十架施坦威法奇裏奧、花大價錢聘外籍教員……滿心滿口的老子理工人打下的江山哪容得藝術旁門左道染指的憤懣和幽怨。也全然不管江陌在國內古典鋼琴圈的地位和影響力,以及江陌會來到雙非的a大已無異於“支教”。
坐在主席座的殷校長冷眼看著,不發一語,以他管轄關係為聯結的一眾高管紛紛附議金弗,還用眼神打量著在眾人中最年輕的江陌,毫不隱晦地示意他的格格不入,似就差在耳邊嘖一聲,嘁,來自娛樂圈的。
緊挨著主席座的是高副校,每年到這個時候高副校最是勞神,畢竟殷校手抓學校人事和理工條線,高副校則緊握學校財務和人文社科條線,分而治之,但預算申報立項這件大事和高副校息息相關,雖然最終出麵做那個黑麵煞神掄起大刀無情削減各家預算都是財務部部長薛陽。
薛陽在昨天的會議上是第一次見到江陌,在這之前,種種流言蜚語早已傳了出來。年輕英俊,談吐優雅,衣著考究,不按理出牌,還有,眉目含情。
但是薛陽見到本人還是震驚了片刻,因為他沒想到,那個在“存真pub”與自己有過一晚交集的,竟然就是江陌。
大概就在一月前,薛陽去b市看兩個朋友,晚上朋友盡地主之誼帶著去了在圈子裏盛名的“存真”,那是一個每個客人都需要戴上半截麵具進入的高級pub,麵具遮得住半張臉,但遮不住氣質和談吐,這大概就是取名的深意。
薛陽自律性很強,不算個玩咖,坐了不久便要離開。但是恰有一人半醉微醺為了躲掉左右煩人的獻殷勤者,意外地坐進了薛陽的車裏還把薛陽當成了網約車司機。薛陽原準備做做樣子幫他擺脫左右,誰知道到了車上那“蝴蝶”頓時陷入夢鄉。最後,薛陽不得不把他送入商務型酒店,臨走前忍不住看了一下他麵具下的樣貌。
誰知,那“蝴蝶”忽然睜開眼拉著自己甜聲道:“不要三人行可以嗎。”
回憶至此薛陽大覺頭痛,再次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會議上時,他靜聽一會,以自己浸淫a大十幾年的工作經驗來說也覺得場麵未免火藥味過重,從預算總盤子的切法引申出許多話外之意,散發著森森敵意,像是群狼圍攻一隻獨獸。薛陽按工作條線分是歸高副校派的,籌建的音樂學院屬於人文社科自然也是歸高副校派的,但是昨天會上,高副校也是一臉莫測,沒有出來解圍。薛陽覺得,江湖傳言如果屬實,江陌應該即刻起身走人。
但,江陌隻是麵上笑容略隱,側耳傾聽,最後吐出一句:“原諒我從不知道,學科之間也有高低貴賤。”
以薛陽的財務數據角度去觀察,學科間的資源投入存在階梯式差距是不爭的事實,畢竟蛋糕隻有這麼大,肯定先緊著能奔“雙一流學校”、“雙一流學科”的嘴巴去喂。而且人文社科與自然科學之間的尊卑關係形成早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身處諸如江陌這個層次的管理者有必要去思考的問題。
但是此句一出,竟壓得會場上無人再能回應。
薛陽不再去想昨天會議的種種,畢竟今天上午高副校已經做好了總盤子規劃,而基於“二上二下”原則,派薛陽來學院正式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