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臣接到消息的時候,錢牧昀正好一個電話打過來。話裏話外,她的語氣都展現出她此刻的異常激動:“去拿書一定要記得多帶幾個大行李箱或者蛇皮袋!這簡直比薅別人羊毛劃算多了!盛群玉開門散書啊!是不是該叫個搬家公司的貨車外麵等著?”
明月臣覺得她這話有點過分了:“真的有那麼多書?”
“真的有!你不知道他這人那麼點收藏癖全加在買書上了,眼光還特高……天知道我能淘到多少寶!先到先得啊明月臣,我已經在車上了。”
明月臣沒理她,掛斷電話就看向窗外。已經有好幾年的除夕和年初一都沒下過雪了,窗外的香樟和廣玉蘭卻也有葉片偏黃。丁茉在客廳看春晚回放,聽聲音也能知道,今年的春晚應該還不錯,或許也很有新意,因為明月臣還聽出來了洛天依。
但是現在去拿盛群玉的書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就像是試題卷上出現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描述一樣,因為無法判定題目對錯所以無法作答。明月臣光想到這事就心神不寧,手裏的其他題目也看不下去。
真是奇怪,以前他從不這樣。
自十二月以來,他心神不寧的次數已經很多了,尤其是在涉及到盛群玉的時候。不管是不是自己也開始被高考的火藥味帶得有點緊張了,總之自亂陣腳還是不對。
所以當八點多有人敲門的時候,丁茉去應,然後叫他:“盛群玉來了。”
明月臣把心擺安穩了,確保它不會咕嚕咕嚕來回亂滾發出傻瓜一樣的笑聲,這才開口:“在忙。讓他回去學習,就說書都留給錢牧昀吧,我不要。”
遠遠能聽到丁茉的逐客令,還有盛群玉絲毫沒有失望感的客套話,最後一切靜止於丁茉那一下關門的聲音。
明月臣就是那一下的工夫,突然反悔衝出房間的。
經過客廳的時候他先站定,向滿臉疑惑的丁茉鞠躬示意:“我食言了,媽,對不起,這次我一定要去,這次真的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了。”
丁茉麵上沒顯,心裏已經大為詫異,因為明月臣自己往往才是那個最嚴苛的監督人,話說出來就是鐵一般的紀律,她有些時候都會被他恪守的條條框框嚇到。
那是因為他的朋友是盛群玉。盛群玉讓他亂套了。
丁茉最後還是看著明月臣的眼睛點頭,然而並沒有那麼心甘情願。
大年初一,出去玩玩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她隻是不那麼喜歡盛群玉。
“會騎自行車嗎?”
站在一堆共享單車中間,明月臣十分誠實地搖頭:“不會。”
這下換盛群玉詫異了:“小學畢業都會學自行車吧。等到初中畢業再學遊泳,這樣你就在高中之前掌握了兩個重要的技能。”
明月臣跟著他往前麵十字路口走,知道盛群玉這是放棄騎車去市區了,他倆這次還是擠地鐵:“我小學畢業的時候還沒滿十二周歲,理論上來說不能騎車上路。”
“還有,騎車這事得有人教,我媽忙,我很少見明守仁,他現在都不在玄陵工作。”
明月臣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不覺得自己可憐,單純地闡述事實而已:“沒有其他長輩在上,除了沒有壓歲錢,其實也沒有別的損失。我媽那群親戚,我見了還煩,不如帶著她一塊不見。”
“說得挺對的。”
兩人等著綠燈亮過馬路,盛群玉臉上沒什麼變化。明月臣在空氣裏捕捉到一點臘梅的冷香,正想仔細分辨的時候,忽然看見盛群玉偏過臉來看他,還笑了一下:“那我教你好了。”
明月臣一時沒反應過來,奇怪的疑慮伴隨著不安讓他的某根血管突突直跳,然後他心想,啊我知道了,臘梅香是盛群玉頭發的味道。
“你要是會騎自行車,”地鐵站擁擠,他們倆快速穿過烏泱泱的人群,盛群玉漫不經心地說下去,“等我們拿到同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就把通知書放籃子裏,騎著共享單車繞市區一周,這就叫新時代的春風得意馬蹄疾,我巴不得讓全市人民都知道你考上了。”
通道狹窄,他走前,明月臣在後,忽然就被不由分說地抓住了手。
“等我拿了省狀元,他們就都會知道了,”明月臣的血氣比他旺,隻那一下就能利用熱傳導暖開他微微有點僵硬的手指,而他又一直沒放手,非要盛群玉跟拽小孩子似的把他帶著往前走,“但是現在你能走慢點嗎?我要跟不上了。”
明月臣從來不肯示弱,盛群玉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頭一遭,但是他對此不想細想。
細想又有什麼用呢,說出來都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他再不應該給任何承諾,因為以前的承諾他也實現不了了。
“寧二位,真準時啊。”
錢牧昀這個後鼻音就很靈性。她抄著手,倒是沒誇張地真帶搬家公司或者大行李箱來,但是頂著大年初一的冷風背著包在小區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坐了快半個小時,想來也是非常不美好的經曆。
盛群玉先開口:“這事欲說還休。”
明月臣一臉正氣地接了個不該接的梗:“卻道天涼好個秋。”
“成了,”錢牧昀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一臉嫌棄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倆還是小學生,不守時我不計較——盛群玉你那表情是不服氣?剛我可看的清楚,你倆還一前一後牽手過馬路。”
不是不服氣,隻是覺得渾身不舒服,像是驟然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盛群玉手擱在羽絨服口袋裏,不動聲色地來回蹭著手上的細汗。明月臣剛才攥得太緊了,自己又並沒打算放慢腳步。
手上燒得慌。
錢牧昀本來還算健談,等進了小區才被那種異乎尋常的安靜鎮住,一氣憋話憋到三人進門,她才舒了一口氣:“真是,鬧市區咱們快中午才來,怎麼這地方安靜成這樣,就沒聽見人說話的聲音——盛群玉,你家可真大。”
明月臣在盛群玉的允許下直接穿鞋進屋:“她以前沒來過這裏?”
“我跟他初中是同桌啊,也就有些時候他東西沒帶,我過來送,基本都是放門衛室,當然沒進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