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尿濕錦裀兩無猜似曾相識玉歸來(1 / 3)

宇文府老太太跪在祠堂裏,焚香禱告了大半日,終於從前院奔來一個婢女名喚白荷,氣喘籲籲的回到:“恭喜老太太,大夫人又生了個千金,母女平安。”老太太激動的站了起來,扶住白荷的肩膀,雙腿微微發顫:“阿彌陀佛,祖宗保佑,我宇文家又添女嗣。”一邊念佛一邊匆忙往大女兒院中走去。一出祠堂門口,放眼望向遠空,正值秋高氣爽,群雁南飛,一隻呆雁“嘎”的一生鳴叫——宇文雁的閨名隨之誕生了。眾人皆誇這個名字取的好,象征“鴻雁高飛、一鳴驚人、沉魚落雁”之類的吉兆。

這個重女輕男的世道,誰家生了女兒不寄予厚望呢?男孩子再怎麼出人頭地,將來嫁出去不過是光耀人家的門楣,替人家繁衍後代。而女兒則肩負著傳承姓氏,延續香火的使命,將來還要繼承家業、孝敬父母、養老送終。當然,也有個別沒有女兒的人家,或者有錢有勢的門第會給兒子贅一房上門媳婦,那要花上一大筆聘禮,還要從門檻低些,女兒多點的人家裏挑選。婚後卻大多鬧得婦姑勃溪,家宅不寧。畢竟在孝順父母上頭,女兒要比兒子和媳婦貼心。

宇文家的迅速崛起,就是因為老太太宇文晴,當年養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大女兒宇文紫萱娶的是青陽郡主的庶堂弟楚琤,現任青州府五品同知;二女兒宇文紫菁娶的是青州富商王家的兒子,陪嫁過來許多田產店鋪;還有一個是宇文晴胞弟的女兒姓蘇名錦慧,從小父母雙亡,由老太太親手撫養長大,入贅到了京城東方府當了將軍夫人,老太太雖然得了一大筆聘金,卻原封未動,又填補了些給侄女當嫁妝帶回婆家了,但有將軍府這麼個親家當靠山,宇文家自然又不可同日而語了。三個女婿分別有錢、有權、有勢,把一個小門小戶的低等人家,頓時捧成了青州城內的中等富戶。之前,娘母幾個還隻靠租賃個小店鋪,賣些布匹,做些縫紉繡活維持生計,到了宇文雁這一代,已經過上了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貴族小姐生活。而宇文雁的上頭已經有了兩個姐姐:一個是同母所生的宇文鸞,另一個是二姨母生的宇文鳳。哎呦!要說這宇文家怎麼能節節攀升呢?實在是她家的女兒個個花容月貌,那鸞鳳兩姐妹才隻有八九歲,就出落成名滿青州的美人坯子了,長大以後,還愁找不到東床貴婿,讓宇文家更上一層樓嗎?

宇文雁滿月這天,家中擺了幾桌酒席,招待前來道賀的親友。一位常來宇文家走竄的老道給宇文雁看了一回的麵相,笑道:“這女娃是大富大貴之相,不過命犯桃花,情路坎坷,一波三折啊!最好不要讓他親近外姓表兄,方可一世無憂。”眾人隻當老道信口胡鄒,皆一笑置之,並未在意。這時青陽主楚瑾帶著小兒子進到廳中,隻見她:

徐娘半老,雪膚花貌。目橫秋水,眉吊柳梢。金螭盤玉頸,珍珠閃步瑤。青絲白綾裙,百蝶穿花襖。不怒而威天家貴胄,英姿颯爽未語先笑。

宇文雁的父親楚琤是楚瑾的堂庶弟,也就是楚瑾的姨夫與妾氏所生,因此二人雖是近親,卻無血緣,可以結為兒女親家。楚瑾一見弟媳懷中的小粉團,就滿眼的羨慕嫉妒,恨不得抱回自己家去:“我怎麼沒那麼好命,一連生了三個兒子,也沒盼來個女兒。當初我可和琤弟說好的,你們夫婦若再得一胎女兒,一定要給我家南哥兒當媳婦。從小就把她抱回我家養著,長大了和自己親閨女似的,將來當了婆媳也不生分。”說著又把小兒子拉到跟前,“看妹妹多可愛,將來給你當媳婦好不好?”楚泊寒年方三歲,表字亭南,顧名思義,母親盼女心切,取其諧音停男——停止再生男孩的意思,鄉下習俗還有叫“招妹兒”“引妹兒”的,怕楚泊寒長大了被人拿小名取笑,便取了個文雅點的叫亭南。

宇文紫萱雖然有兩個女兒,卻也舍不得入贅到別人家一個,知道這個大姑姐出身皇族,素來囂張跋扈慣了的,因此也不與她爭辯,等孩子們大了,還不知何處覓得良緣呢?現在議親為時尚早。楚瑾見弟媳不置可否隻當她默認了這門親事,從此便將宇文雁當自己女兒般疼愛,從她會走路時起,就常把她接去郡主府,一住就是個把月的。宇文雁兒時便與楚泊寒同桌吃飯,同床而睡,如粘糕一樣跟在楚泊寒後麵寸步不離,邁著一雙小短腿,奶聲奶氣的叫著:“三哥,等等我。”某個夏季的晌午,兩個孩子都穿著涼薄的紗衫,睡在桃花塢的大床上,朦朧中,六歲的楚泊寒感覺身下濕涼一片,爬起來一看:是宇文雁的一泡童女尿水漫金山了。慌忙大喊道:“娘啊,快把妹妹抱走,她尿濕了我的床。”楚瑾忙帶著榮姑姑進來,一邊給兩個孩子換著衣衫和褥子,一邊笑道:“這媳婦還沒過門就尿濕了夫君的床,可給人留下好話柄了。”楚泊寒一臉嫌棄的說到:“我才不要個尿床精當媳婦。”

等宇文雁五六歲頭上不再尿床了,卻令八九歲的楚泊寒更抓狂:剛寫好的一副字會被她信筆塗鴉,剛捕到一隻心愛的小雛雕會被她用彈弓打傷,剛用木塊壘好的城堡會被她一腳踢翻……楚泊寒氣不過稍微推搡她幾下或凶她幾句,那丫頭就會小題大做的跑到姑姑跟前告狀,說三哥打罵她,楚瑾就會對兒子劈裏啪啦一頓責罵:“在家欺負自己妹妹算什麼本事,明兒個讓你老子把你送去昆山學武,你能吃的了苦,受的住那份磨練才算有出息。”這時宇文雁會在裝哭的空擋,向楚泊寒吐舌頭示威:在姑姑心中的天平上壓蹺蹺板,哪一回不是她獲勝呢?

楚瑾的夫君景元龍澤,出身於京城首富的皇商景元家。在同輩兄弟中排行老四,人稱龍四爺。景元家這一輩,三房門戶共有九個兒子,其中排行老九的景元龍淺和老四是一母同胞,如今老九年紀尙小,在京中景元老太君膝下教養,將來也要來青州曆練,幫哥哥打理這邊的產業。龍四爺為人頗仗義疏財,常年五湖四海販貨經商,結交了不少江湖義士,與劍法獨步天下的昆山一派頗有淵源,昆山掌門見了楚泊寒非常欣賞,說他天賦異稟,骨骼清奇,是個練武的好坯子,願收他做個關門弟子。楚謹自然舍不得,常與夫君抱怨道:“泊寬和泊遠十來歲便送去京中當皇子伴讀,如今又要把三郎送去昆山學武,一年也見不到孩子們兩次。你說我這麼命苦,偏偏生了三個兒子,連個承歡膝下的都沒有。還好有雁兒常過來陪我解悶,等她一過了十五歲及笄之後便贅過門來吧,免得夜長夢多。從小養大的媳婦可不能讓人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