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1 / 2)

卻說碧瑤自從山上下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明明是二十年來情同手足的師兄妹,如同卻如同路人一般聞訊聊天。山間的鬆樹在雪後呈現出一種別樣的柔情,平日裏的蒼勁卻是不見了。碧瑤在山中徘徊良久,終於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十年來,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嗎?”語氣哀婉,讓人聽之斷腸。

正當碧瑤心潮起伏難以自己時,路邊樹後閃出一人來。這人大約三十歲左右年紀,一副宿儒打扮,右手搖著一把折扇,在這雪後的天氣中顯得多少有些不合時宜。那人聽碧瑤自言自語,神情黯淡,吟道:“爺爺生在天地間,亦無柴米亦無錢。今日得見小姐麵,馬上餓死亦情願。”碧瑤見他打扮氣度,本以為是個行為瀟灑,文辭華美之人,沒想到張口竟是如此的直接粗俗。碧瑤本來心情不好,聽了這書生作的打油詩,卻也不禁莞爾,笑道:“想不到公子有如此雅興,肚子尚未填飽,倒先關心起小女子的樣貌來了。豈不聞孔夫子曰:食色性也。食在前,而美色次之,公子反其道而行之,豈是孔門弟子所為。”

那儒生聽不要諷刺自己,卻也不生氣,笑道:“非是在下對孔夫子不敬,隻是小姐的美貌太過驚人,想那孔夫子如若見到小姐,定會說:色,性也。我剛才讚小姐美貌,實是發乎心,止乎禮,正是孔夫子的教導。”碧瑤聽那儒生強辯,笑道:“如此說來,公子乃是光明磊落的儒學子弟了,那就麻煩非禮勿視,請讓路,我還要下山呢。”那儒生仍是一副放蕩不羈的表情,聽了碧瑤的話,非但不讓,反而兩手一伸,把路擋了個嚴嚴實實,笑道:“老子也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今日有緣得見小姐,豈可交臂而失之。在下楊知秋,敢問小姐芳名?”碧瑤見那人糾纏不休,得寸進尺,於是沉下臉來,冷聲道:“公子也是讀書人,還請公子自重,女子名字豈可隨意告知他人。請公子讓路,我還有事。”那書生見碧瑤生氣,微微一愣,閃身讓在一旁,道:“小姐既然無意告知,那還請恕在下剛才無禮舉動。”說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小姐請過,在下告辭。”隻見那書生頭也不回地向山上走去。碧瑤見那書生孤寂的身影,無意中觸動了自己的傷心事,心中暗道:“世上為何有如此多不如意之事,有如此多落寞之人。”心下一軟,向那書生道:“公子,請留步。”那書生本欲離去,聽碧瑤招呼,於是停下腳步,轉身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碧瑤歉然道:“剛才小女子言語有失,還請公子見諒。既然公子看得起我,將自己的名字告知,我豈能不禮尚往來。”碧瑤略一沉思,道:“上窮碧落下黃泉,逍遙快活天地間。我的名字就在這兩句詩中,還請公子猜上一猜。”那書生思索了一陣,正要說話,一抬頭發現碧瑤已不見了,自語道:“上窮碧落下黃泉,逍遙快活天地間,如此看來,隻有碧瑤二字方配得上如此佳人。”邊想邊向山上走去,神情甚是落寞。

碧瑤從山上下來,本以為見了葉潮生可以一敘別情,誰知兩師兄妹見麵明明彼此心中歡喜,卻又表現得形同普通朋友,連問候都顯得那麼有距離感。碧瑤心中悲苦隻是可想而知,幸好下山途中偶遇一書生,那書生雖言語浮誇,但卻也給畢業冷寂的心一絲莫名的暖意。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碧瑤在這寒冷的冬天即將迎來自己二十七歲的生日,原來的少女一多了一份成熟,歲月雖不曾在臉上留下痕跡,但心卻已被歲月磨平,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了。不知不覺間,碧瑤已走到葉潮生來時去過的酒家。門前石階依舊,風中酒旗飄舞,一如十年前的某一天。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流水葬落花,紅顏為誰風中散。十年前的一幕如昨日一般重現,樓上美人空守望,樓下男兒獨心傷。她多麼希望十年前葉潮生能回頭看一眼,看到淚流滿麵泣不成聲的碧瑤。或許當時他不需一字,僅一眼神,碧瑤就願意為他天涯海角任去留,怎奈世間多是傷心人,葉潮生決絕而去,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留給她。其實碧瑤不知道,就在碧瑤獨自黯然神傷之時,樓下的葉潮生亦非無心人。他清楚地知曉樓上有個癡情女子在望著他,她沒有挽留,他沒有回首。依稀間,碧瑤似乎看到自己深愛的人正朝自己走來,風中的身影飄忽不定,漸漸模糊了的視線中他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