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半個月後,陳斯珩從聶辰軒處探聽到罷免吳錫浦職務一事已成定局,於是隔日晚上,從76號回家的路上尋了一處電話亭,給吳錫浦掛了一通電話,用商議好的暗號暗示有急事需麵談。
吳錫浦隨即派了一輛並非自己名下的車,從半路上約定的地方將陳斯珩接到了家裏。
原本吳錫浦以為陳斯珩這是又查到了黎仕邨什麼把柄,心裏正是慶幸,可見著陳斯珩來時卻是一臉深沉,又不免有些奇怪。
陳斯珩跟著吳錫浦進了書房,收起方才進門時假裝咳嗽遮住臉的手絹,憂心忡忡的說道:“錫浦兄,恐怕要出大事。”
“什麼事?”吳錫浦近來也是得了南野涼子的提醒,勸他給日軍捐些錢款,改善他的形象。隻不過南野涼子沒有明說緣由,他便也沒有放在心上。此時見著陳斯珩像是有什麼壞消息,這又不免覺著,南野涼子此前的提醒或許不隻是隨口一說那麼簡單。
陳斯珩走近吳錫浦的麵前,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從聶辰軒那裏探聽到一些消息,黎仕邨很可能要罷免您在76號的職務。”
吳錫浦聽了,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還當果真有什麼事呢,他黎仕邨想把我一腳踢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回不同,聽說是南京那邊汪先生親自下達的命令。”陳斯珩說,“而且,據說是日本人的意思。”
吳錫浦在沙發的扶手上用力一捏,“這消息確切嗎?”
“想來不會錯。”陳斯珩說,“我看聶辰軒像是於此十拿九穩。”
“冊那娘的。”吳錫浦站起身來,“我這就給南野涼子打電話。”
“這事找南野課長恐怕於事無補,畢竟她隻是特一課的課長,以她的權力不足以幹預此事。”陳斯珩說,“這個時候,能幫得上您的,或許唯有鄒先生了。”
“你在這裏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吳錫浦亟不可待的起身,離開了書房。
陳斯珩尋了一張沙發坐下來,他料想鄒道山於此事不可能沒有收到風聲,他但凡是有一絲能替吳錫浦逆轉乾坤的可能,也會早作安排。可吳錫浦此時經了自己的提醒才去找鄒道山,說明鄒道山已是認定此事回天乏力,才會索性袖手旁觀的。
大約一刻鍾後,吳錫浦沉著一張臉回到書房,眉心緊鎖,粗重的鼻息聽來既像是不安的喘氣,又像是在歎氣。
陳斯珩即刻站起身來,問道:“鄒先生有辦法嗎?”
吳錫浦沒有回答,從書桌上的雪鬆木盒裏拿出一支雪茄,卻又心煩的將它拍在了桌上,“冊那娘的,黎仕邨這隻小赤佬,當初要沒有老子,他能撐起76號這張台麵?”
陳斯珩又試探的問道:“鄒先生也沒有辦法嗎?”
吳錫浦躁怒地摳著頭皮,氣憤的喘著粗氣說道:“算了,就算離開76號,老子在這上海灘照舊是風生水起。”
陳斯珩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去茄尾,旋轉著烤了烤,又不緊不慢地點燃,遞去吳錫浦手裏,“錫浦兄,有句話,我這個時候說出來,或許不合時宜。”
吳錫浦接過那支雪茄,狠啜了幾口,說道:“有什麼話你隻管說。”
“今時不同往日,就連法租界的公董局和公共租界的工部局都怕了日本人,更不要說其他幫派和商人。”陳斯珩說,“那些賭場、舞廳不止交了您的保護費,也往日本人那邊送了鈔票。若是您這個時候離了76號,那些人難說不會仗著在日本人那邊的關係不再買您的賬。更不要說,這一回罷免您的職務是日本人的意思,黎仕邨到時勢必會將此消息放出去。到那時,斷了財路,您下邊這麼多門生、門徒又如何安置?若是遣散一些,又必定削弱了您在滬上的勢力,那您在鄒先生麵前便是越發沒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