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禦醫都請了來,我若再不快點好起來,豈不辜負了佟大哥的苦心?”我挺直身姿,笑著答他。

他滿眼含笑,自己尋了主座坐下。

這時有傭人進來上茶,暖簾掀起間,我好像瞧見寧伯的衣角飄過。

也是,這麼個大人物來了,家主自然謹慎恭順相待。估計是佟宴青吩咐了不用家主陪著進書房,所以寧伯也隻能站在屋外候著。

佟宴青坐下後,我自己也找了個合適的角落坐下,趙無有立於我身側。而寧楓卻隻是躬身站在佟宴青身旁。

“剛才你們在說什麼?為何寧兄要讓冬兒斂其風華?”佟宴青目光灼灼的看著我。

我遂將剛才與寧楓的話題大致說了。

佟宴青終於從我臉上轉走了目光,眸子頓顯悠遠深邃,隻見他端起茶盅,櫻色的唇輕啜茶水,“寧楓我瞧你是讀書讀傻了。”

佟宴青這話剛說出口,就聽得門外“咚”的一聲。應該是寧伯被這話嚇著了,不知道撞哪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聽見這聲音,我與趙無有同時扭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但是寧楓卻好似什麼也沒聽見,隻是低著頭默默無語。好像是等待著法官宣判的囚徒一般,全無了平日裏氣質卓然。

“無有,剛剛冬兒說話,你是如何想的?”佟宴青也不管門口的聲響,也不管身旁站著的人,卻將目光投向站在我身旁的趙無有。

“大人。”趙無有立刻上前行禮,鞠了躬而後立直身子道:“寧先生說的不錯,剛者易折。惟有斂其風華至陰至柔,方可縱橫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雖然他話裏的意思是偏向寧楓,但是我依舊對他能說出這番話來覺得無比震驚與驚喜。這哪是一個隻上過一兩年私塾的窮家孩子說出的話。平時他雖然也愛看書,但是看的都是些雜書,今天喜歡看醫書,明天喜歡看名人列傳,後天可能又會去翻行軍策。什麼時候這小子肚子裏已經積攢了可以讓他出口成章的學識,我竟完全不知道。

對於趙無有能說出這番話來,連低著頭的寧楓目光都向趙無有掃了過來。

而佟宴青依舊表情淡淡,波瀾不驚的看著趙無有。好似趙無有本來就應該能說出這番話。

“但是。”此時趙無有將話鋒一轉,“小的卻恰恰厭惡‘利萬物而不爭’這句話,既然不爭為何要利?既然利了又為何不爭?自相矛盾。將好處全部攬進再昭告天下人自己的不爭。極盡虛偽至極。做人就當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小冬主子的風華,為何要斂為何要藏?藏起來斂起來作何?隻為了討人歡心,博人憐惜?如果小冬主子看上的人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那我就搶了小冬主子回老家去,不讓她在這受這份窩囊氣!”

“可是若我不願意走呢?”雖然心中歡喜的想要跳起來,但是卻故意冷了聲音,有意的逗他。

結果人家很認真的想了想回了我一句,“打昏你,把你綁了。拖也得把你拖回宛城去。”

我看著趙無有臉上寫著滿滿的凜然之氣,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心裏悸動。既是高興又是後怕。這傻小子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人。知道他確實真心實意對我好,但是這好似乎越來越讓我覺得不安。

“隻怕是你們家小冬主子沒那麼好欺負……”佟宴青淡淡的笑,終於將手中的茶杯擱於案上。

我聽他說這話的語氣如三千裏外拂來的微風,縹緲遙遠但是卻帶著渾世裏所沒有的清新。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玩笑,無形的化去了橫在我與趙無有之間突然築起的高牆。

“不錯。你確實記住了我上次在車裏我對你說的話。”這時佟宴青目光掃過趙無有後,又凝望了我。那目光灼灼如蓮,我被他瞧的有些臉上有些發燒,趕忙將低頭端起水杯,抿上一口清茶。

“有幸得大人一次淳淳教誨,無有勢必牢記於心。”趙無有朗聲再次行禮。

佟宴青微微頷首,又轉眸看了寧楓道:“寧楓,希望今日無有所言,對你算是個提醒。朝廷不欠缺讀死書的人,需要的恰恰是心智廣博,想別人無所想,及別人無所及的人。做事做人切勿隨波逐流,即便日後入了朝堂也應如此。需時刻清醒於世,方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