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驚醒得很突然。
自從發掘了他的救場天賦後,聞人這兩天拉來幾個活,美其名曰介紹他入行。可每當沈東接過出場費,而聞人背著他美滋滋數另一筆錢時,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聞小姐,好像在拿他當廉價勞動力,並吃了筆回扣?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煙消雲散。即便“廉價”,沈東現在一天賺的錢,也比以前刷三天牆來得多。如果他再努力點,拍完照去刷牆,就能一次賺以前四天的錢。
一筆巨款!
沈東堅信自己轉運了,雖然打哈欠嘴裏會飛進蒼蠅、休息間隙尿急廁所卻在維修、過馬路紅綠燈壞了等上十分鍾交警抵達才能走、攝影師的煙頭偶爾點燃定型噴霧、一屁股坐斷小馬紮……但他堅信,他現在過得順風順水,這些都是小問題。
唯一讓他頭疼的是,衛川這兩天忙得厲害,沒功夫抽背,卻下了死命令,要他堅持屠殺腦細胞背課文。再加上四處跑活,他累得質壁分離,今天一回家,飯還沒來得及吃,就一頭栽在床上昏迷不醒。
直到心口傳來一陣劇痛,將他從睡夢裏一腳踢回現實。
沈東倉皇坐起身,卻發現痛楚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剛才隻是一場過分真實的夢。他頂著惶惑的兩眼,一遍又一遍揉搓胸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像是出門後警覺忘記關火,焦慮、擔憂,夾雜著強烈的不安。
僵坐一陣,沈東決定去小花園透口氣。誰知一開門,正碰上衛川提著盒外賣路過。
“衛先生。”
“喲,”衛川在撲鼻的麻辣燙芳香裏咧開嘴,“晚上好小模特。”
“晚上好……”
看著沈東烏青的眼圈,衛川神色異常:“聞人怎麼你了?拍寫真而已,不用玩這麼大吧?”
沈東沒聽出話裏的情sè意味,心思也全不在這,隻躁動地撓亂頭發:“沒有,和聞小姐沒關係,我也說不清……”
靜默片刻,衛川騰手給了他一個愛的抱抱。
“好了好了,失戀嘛,人活一世總有那麼幾遭。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狗尾巴。”
“失……不是!我沒有失戀,我是、我……”
沈東語無倫次,衛川一頭霧水。
“被電信詐騙二十萬?”
“……我哪有那麼多錢。”
“打賞的福利主播洗手上岸了?”
“不是……”
“加微信看妹妹卻發現對麵是個摳腳大漢?”
“啊?”
“那你怎麼了!”
沈東憋上半晌,還是沒能把“我害怕”三個字說出口:“誒衛先生,你還沒吃飯呢吧?快去吃,我溜達溜達就回家。”
連推帶哄送走一臉茫然的衛川,沈東長籲了口氣。
不安感已經蔓延成了恐慌,可他卻尋不到源頭。這種感覺,跟當初發現山中居住了一窩妖怪時不同,那是對自己人身安全的擔憂,實實在在,看不見卻“摸”得著。但這次,他像是一腳踩進無形的泥沼,在空無一物的黑暗裏呼吸不暢,無法脫身。
太奇怪了。沈東想,仿佛他即將弄丟什麼重要的東西。
可他窮得蟑螂都能含淚搬家,除了一條命,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難道,是徐妄之前給的“鑰匙”?
一念及此,沈東轉身就想敲響徐妄家門,卻又頓住了。隻靠亂猜,就突兀地去打擾對方,會不會不太好?但凡是被噩夢驚醒,他都有借口找徐妄訴苦,可現在敲開他家門說什麼?
對不住妄哥,我睡覺睡一半心髒漏拍,陪我去醫院看看?
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東抓耳撓腮,在1805室門口來來回回轉了十數遭,也沒想好從哪個角度下手,讓自己傍晚登門的行為不那麼古怪。
就在他打響退堂鼓,琢磨回家睡覺時,房門突然“哢嗒”一聲,緩緩開了條縫。沈東錯愕,鬼鬼祟祟探頭進去。
“妄哥?”
徐妄的聲音踅出來,沙啞、疲乏:“找我?”
有了台階,沈東奪門而入,一眼看見徐妄閉緊雙眼陷在沙發裏,臉色蒼白如紙。
他嚇了一跳,倉皇趕上去:“你怎麼了?”
徐妄動了動指尖,睜眼看他:“在門口轉了這麼久,怎麼不按鈴?”
“我、不重要。你怎麼了?”
每次見他,徐妄似乎都在笑,從容溫和、春風化雨。沈東一度覺得,除了不能離開這棟大樓,可能沒什麼事對徐妄而言是“麻煩”,即便是麻煩,也隻是不足掛齒的小麻煩,他才會總這麼一派輕鬆懶散的模樣。
但今天不一樣,他看起來太糟了,卻仍然在笑:“沒事,有點累。”
沈東知道,他是個人類,插足不了這些神靈鬼怪的生活,對於他們遭遇的麻煩,他幫不上任何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