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羨月佯怒一笑,揮手招呼著眾人道:“行了,小孩子家家的,瞎打聽什麼,都回去睡覺去,再行一夜,明天醒來,差不多就到白龍口了。”
“那啥,”慕雲撓撓頭,嬉笑道:“叔啊,這才什麼時辰,我和輕月還沒泡藥浴呢,你急啥!”
“那還不快去,”花羨月猛地起身便是向著慕雲拍去,“滾滾滾,別打擾老子看書!”
“看書?您能認字就不錯了.......”
慕雲說完,拉著司輕月便往底倉浴池處跑去,陸凰兮掩麵一笑,向著花羨月嘬得一聲輕哨,也即自行回房歇息。
閣廳內,唯留下花羨月一人,在屋內怒氣衝衝的踱來踱去,半晌,隻見花羨月陰詭一笑,自嘲得一句“真是管不住這張碎嘴了,本想進了城再慢慢處理這些老鼠的,哎,也算是你們時運不濟吧,現在也聽不著姑娘的小曲,心情不好,就隻能見一見血了!”
說完,花羨月到得船舷,一拂胸前長發,足下憑欄而起,直直向著江麵掠去,身姿絕美,便如飛燕渡江一般,約莫十丈的距離,花羨月隻在半中輕踏得一條浮江的魚兒借力,便已是落得河岸之上,眨眼間消失於月夜之中。
陸凰兮於房中窗前,靜靜地看著花羨月那踏魚渡江的身影,見他隱入林間,輕歎得一聲,隨即輕輕掩上窗欄,不多時,屋內燈火微閃,歸於寂靜。
******
“喂,慕雲,”司輕月懶懶地躺在一方紅色的池水之中,不大的船艙,氤氳著溫潤的霧氣,緩緩聚作一團,向著池邊的窗外散去,“花叔他剛才說的那人,是不是上次你在花大娘那提及的那人呀?”
慕雲趴在窗欄上,閉眼聽著艙壁外傳來的滔滔行水之聲,隻是淡淡“嗯”得一聲,竟不似往日般妙語連連。
司輕月見他一反常態,隻道他又是故作深沉,以示神秘,嘿嘿一笑,抄起一捧水便往慕雲臉上潑去,笑罵道:“這就咱倆,你別和我裝,悄悄告訴我,我不會告訴花叔的!”
這段日子與慕雲朝夕相處,不知不覺間,司輕月的言語舉止也是越來越像慕雲,不再如之前於長歌軒時那般克己守禮。
他對自己的變化雖然沒有什麼感覺,但慕雲卻已是為此偷偷與陸凰兮言笑過數次,對於這樣的變化,兩人都是甚感欣慰。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慕雲抹了抹臉上的水漬,輕笑道:“我隻知道叔叔心裏念的那女子,是你們長歌軒海心苑的人,曾經和太白先生一起,救過我叔叔的命!”
“難怪花叔一直在為海心苑搜羅藥材,”司輕月點了點頭,隨即又是奇道:“可是...為什麼我看海老閣主的樣子,似乎不太喜歡花叔?”
“誰知道呢,”慕雲聳了聳肩,“我也沒見過你們長歌軒那位醫聖,而且每次都是我去千島湖送藥,叔叔他根本不會靠近長歌軒的轄地!”
“為什麼?”
“聽我家裏的長輩說,似乎叔叔對海醫聖有過什麼承諾,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是隻要醫聖他老人家還活著,叔叔便不能踏入長歌軒的勢力範圍。也不允許他與海心苑的弟子接觸!”
“那...那女子可以自己出來找花叔呀,”司輕月聽得海無量竟如此不通情理,憤憤道:“長歌軒弟子,行動向來自由,就算是軒主,也不能幹涉弟子的私事呀,長歌軒...長歌軒又不是明教那...那樣的邪教.......”
“噓,你大爺的,別亂說,”慕雲不待司輕月說完,忙是撲了上去捂住他的嘴,四下打量著說道:“明教邪不邪的,你怎麼知道,這話要是讓凰兮妹妹聽了去,你晚上還想不想踏踏實實睡覺了!”
司輕月見慕雲如此緊張,方才想到了離開洛陽時,與陸凰兮之間的爭執,心中頓時一緊,向著慕雲點了點頭示意他鬆手後,起身望了望四周,見並無任何異動,方才坐回池中,低聲道:“還好凰兮不在,不然我倆又得吵起來!”
“行了,你也不必這般小心,”慕雲微微一笑,“她心裏既然有你,偶爾吵吵也沒什麼關係,但你也得學著去尊重她的信仰,明教...至少我覺得,倒比一些自詡正派的名門人士,行事要光明磊落的多。
隻不過它是外來者,威脅到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利益,難免會生出些不好的名聲來,但你想想,你們江南境內的大光明寺,哪會有人在意,那也是因為你們長歌、七秀以及藏劍在江南深得民心,使得明教在江南一帶攬不到民心,所以啊,有些話,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
司輕月低首沉思半晌,隻覺得這些事情太過複雜,且與自己毫無關係,隨即甩了甩頭將其拋至腦後,又複笑問道:“不說這些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女子為何不出來找花叔呀?要是我呀,早就跑出來了,誰也別想管著我!”
“哦,你倒是厲害了,”慕雲湊上前去,一臉壞笑,“也不知道是誰,聽到師父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後,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放屁,誰尿褲子了,”司輕月怒吼著拍起一陣水花,將艙內的霧氣都是打散開來,“擔心是擔心,但要是師父和軒主不許,那...那大不了我就不回去了,反正在觀月湖待了這麼多年,我早就呆夠了,這...這段日子,我倒覺得是這十八年來過得最開心的!”
“傻子,”慕雲輕歎一句,低笑著搖了搖頭,不待司輕月相駁,又即說道:“你怕你的師父和軒主,那女子或許也是有著迫不得已的苦衷,海無量我雖沒有見過,但想來也是正派的很呐,嗬嗬!”
“迫不得已的苦衷...海老他是有些古板,但......”司輕月低首喃喃著,忽然起身驚呼道:“那女子...那...女子,莫不是我海清海姑姑?!”
“不然呢,要不是那海老頭以父女之情相逼,又怎會禁錮得住如此癡情的一對男女,唉,也不知叔叔和這位海姑姑什麼時候才能得見喲!”
“難怪海姑姑整日冷著個臉,一副絕情絕性的模樣,可這是為什麼,”司輕月有些氣憤,聲音也是提高了不少,“為什麼海老他要這麼做,難道他就沒考慮過海姑姑的感受麼?”
“要不怎麼說他是個老古板,”慕雲無奈歎道,“這種事誰又知道呢,或許是因為家世身份吧,你也知道,我叔叔他是個商人,手裏還有些個紅紅綠綠的生意,放在那老家夥眼裏,自然是上不得台麵的,哪裏配得上名門大派出身的海心苑苑主!”
慕雲對於海無量的稱呼,從敬稱醫聖一直降到了老家夥,若在平時,司輕月少不了要與他爭吵一番,可此時,司輕月自己心裏都是為花羨月與海清兩人鳴不平,責怪海老固執無情,哪還會在意這種事情,要不是自小於長歌軒中受禮製相束,隻怕連他也要跟著慕雲一起喊了。
司輕月抑了抑心中的憤怒難平,言辭鑿鑿道:“等我回去後,就和軒主說一說這事,讓他給勸勸,再不行,就請他以軒主的身份請出長歌令,怎麼著花叔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位疼愛我的長輩,受得這般情苦!”
“得了得了,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我?我怎麼了?”
“你...嗬嗬,算了,也沒什麼,”慕雲欲言又止,畢竟這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清呢,至少在他麵對現實之前,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美好,“要是長歌令有用,難道太白先生他這麼多年就眼睜睜的這麼看著?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別說是長歌令了,就算是皇帝老兒下的聖旨,隻怕也是說不通海無量那老家夥!”
“那...那怎麼辦!”
“慢慢熬唄,能怎麼辦,”慕雲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抬首一笑,“但我相信叔叔所說的‘花開或有期,清海終複行’,這兩人,一輩子都是分不開的!這句話,倒也很適合你呢!”
“花開或有期,清海終複行.......”
司輕月喃喃念著此句,伏於窗欄,與慕雲一同望向天上的那彎新月,不再言語!
******
翌日清早,眾人仍自熟睡之際,卻被花羨月挨個拍門喚醒。
司輕月揉著眼睛翻身下床,推窗一看,花船已是泊靠在了白龍渡棧,因為處於城郊,並非揚州或是長安那種大型渡口,岸上並無人影,薄薄的晨霧之後,隻有大片深林,一條幽幽小徑穿於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