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
京中一片縞素。
嗒嗒馬蹄聲帶動木製車輪滾過青石鋪成的長街。淩晨沁著涼意的風,卷起不知是何人灑的紙錢。杏大的粗糙黃紙,祭奠著生前有“杏妃”之名的皇後。
馬車迢迢,至宮門外才停。
“安公子,下車了。”趕車的是皇帝身旁的近侍,撩開車簾伸出手,讓安衡借力跳下。
宮牆後是比城中更莊嚴肅穆與哀戚的景象。路燈明滅,哀鳴的絲竹聲徹夜不歇,裹挾香燭的煙火氣。三丈高的靈幡用的是皇室專屬明黃色,從宮門延伸直皇帝起居的宮殿。
“安公子。”
“大人有何事?”
“在下還有公務在身,便不送了。安公子沿著這條列有靈幡的道一直往前走,前方正殿有宮人候著。”
“切莫亂走。”近侍又叮囑道。
“多謝大人。”安衡簡單行了個禮,孤身一人走入夜色,朝靈堂去。
越往前寒氣越重,還是仲秋時節,宮人已然換上冬裝。殿前石階下,確實有人看似等候了多時,一見安衡便迎了上來。
“可是安公子?”
“是。還請公公引路。”
皇帝讓出整個前殿作為靈堂。殿中,皇後被花團簇擁著,重瓣秋菊上也結著薄薄一層寒意。暫厝時,為保持皇後遺容,殿中堆了不少寒冰,還有宮人不停補給。難怪宮人都換上了冬裝,還穿著薄衫的安衡覺著有些冷。
恭敬叩首後安衡接過香燭,再三拜後插入香爐中。有宮人為安衡換上喪白的腰帶。名義上安衡是外戚,守孝隻需白布纏腰。
顧及著全殿的宮人,安衡遠遠隔著花怔怔看著許久不見的娘親。直視皇後太久也不合規矩,又有宮人上前,引安衡跪在靈前的蒲團上守靈。
五年前分別時,娘親還叮囑安衡一定要多吃飯多運動,以後才能長得高。斯人已逝,安衡很想攥著娘親的手告訴她,“孩兒真的每頓都在好好吃飯,您看看孩兒,已經能及著您的肩了。”
安衡含淚幻想著,突然奔來一個全身喪服小少年做了安衡想做的事:徑直踩過細心擺過的花壇,撲到皇後身前,抓起手嚎啕大哭。
“殿下!”宮人驚呼,迅速集結卻又不敢近身。
“都給我閃開!”攥著皇後的手,小少年怒叱。
來人是太子寧豫,傳聞中皇後複寵也是母憑子貴,皇帝愛極了這個與他最像的兒子。
安衡不喜有人在靈堂鬧事。奈何對方是太子,安衡隻得先站起身來,繞至太子身旁,躬身行禮道:“殿下息怒。”
“你是……”何人?
小太子愣了。眼前人有張酷似母後的臉,柔和秀美的下頜,清麗的眉眼。咄咄逼人的語氣頃刻消弭。
“回太子,臣子是安武侯之孫安衡,稱皇後娘娘一聲表姑。”提及皇後,安衡又躬身拱手行禮。
“便是由你來接替我守靈?”
“是。”
“你為何現在才來?”話中盡顯責怪之意。
安衡麵上惶恐,下跪道:“臣子全聽令行事。在家中也設有靈堂,為娘娘祈福。”
“起來罷,我不怪你了。”
“母後在這裏很冷,又沒人同她說說話。”不過十歲的年紀,雖貴為太子,寧豫話中還帶著童真。
“想必娘娘也不願見殿下苦熬。”安衡一頓又續道:“長夜有燈,便由臣子暫代殿下守靈,也陪娘娘說說話。還請殿下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