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沐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境中的他身處一座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身穿黑色禮服,站在閃耀的水晶燈下,與每一個前來敬酒的人碰杯,帶著優雅的微笑與他們攀談。
漸漸的,他感到有些疲憊,期間好幾次想要拒絕或是提前離場,可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壓力讓他無法如此恣意隨性。
他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隻能在相應的場合裏做出規定的動作。
然而,今晚來敬酒的人好像沒完沒了,源源不斷。
一杯、兩杯、三杯……到後來,他自己都記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杯,隻覺得眼前的燈光越來越刺眼,腳步越來越沉。
放下酒杯,退到角落裏,正在猶豫要不要找個地方緩口氣,一個身穿製服的服務生走過來,貼心地扶起他的手臂,“許先生,您好像醉了,貴公司在樓上給各位準備了房間,我帶您去休息吧。”
腦袋發悶,腿腳不受控製,他就這麼跟著走了。
踏出電梯,穿過走廊,迷迷糊糊中,光滑的大理石變成了柔軟的地毯,刺眼的水晶燈被幽暗曖昧的床頭燈取代。
躺在舒適的客房大床上,他已經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閉著眼睛扯下領帶,脫掉西裝外套,襯衣扣子還來不及解開,轉身就要沉沉睡去。
正在將睡未睡的交界線上遊蕩時,耳邊忽然傳來電子門鎖發出的微弱“滴滴”聲。
許言沐皺了皺眉,掙紮著從枕頭上抬起頭,朝門口看去。
厚重的地毯掩去了腳步聲,還沒等他揚起脖子,後腦已經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牢牢按住。
緊接著,膝蓋也被人用腿抵住了。
意識到這不是在開玩笑,許言沐開始拚力掙紮。
然而對方力氣極大,他這樣一個身高體型都不差的大男人竟然被壓製得死死的,無法掙脫分毫。
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對方一隻手按住他,另一隻手沿著他的脖頸一路向下,最後停在了令人後背發麻的地方。
許言沐不傻,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腦子裏混亂一片,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線索,耳邊卻清清楚楚地傳來金屬皮帶扣與拉鏈摩擦的聲音。
又驚又懼之下,許言沐酒醒了大半,迅速積蓄起力量,找準對方稍稍鬆懈力度的機會,猛地一個翻身朝床邊滾去。
腳尖剛一著地,就立刻朝大門的方向跑去。
可惜他低估了酒精對身體的影響,大腦拚命下達“快跑”的指令,腳下卻還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他就被抓著頭發拽了回來,臉朝下被按著趴在灰色的辦公桌上,這是一個令人十分羞恥的姿勢。
辦公桌側麵就是光潔透亮的玻璃窗,昏黃的光線下,許言沐看見了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狼狽不堪的身影。
窗戶沒關,敞著一道巴掌大的縫隙,冷風灌進來,將他從頭到腳吹得冰涼,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
身後那人的動作也隨即變得粗暴急躁起來,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漆黑的夜色一眼望不到頭,讓人心升絕望。
許言沐深吸一口氣,咬著牙使出全身力氣,用手肘狠狠頂向身後,這一次,他沒有再給對方抓住自己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推開窗戶一躍而下……
“啊!”伴著驚呼和發抖,許言沐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夢境中的感受太過逼真,讓他久久緩不過來,躺在病床上捂著發悶的胸口大口喘氣。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腦子裏像是被強盜洗劫一空,什麼都沒剩下。
許言沐躺在病床上,望著純白的天花板,一片茫然。
他叫什麼?多大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在醫院?
通通都不知道。
說好聽點,他現在宛如初生,說難聽點,他像個智障。
這會兒天色剛剛微亮,病房裏隻有許言沐一個人,他掙紮著抬起胳膊,摘下床頭的護理卡,借著晨光仔細辨認上麵的信息——
【許言沐,男,26歲,外傷引起腦震蕩。】
看完後,許言沐的注意力全被“外傷”兩個字吸引了過去。對了,剛剛清醒之前,他腦子裏一直盤旋著一個清晰的念頭:“跑,快跑!”
自己是被人追殺才受的外傷嗎?對方為什麼要追他?
不對,他記得好像還有一句話……“離開他!”
大腦裏那個聲音讓他離開誰?
剛剛恢複運轉的身體器官還很虛弱,承載不了如此複雜的思考,很快他就感到頭疼欲裂,意識模糊,再次昏睡了過去。
眼皮沉沉落下時,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夾雜著兩個女聲對話——
“16床患者還沒醒……”
“唉!聽說是求生意誌太弱,醫生再使勁,他自己不努力,誰也沒辦法。”
“陪床的那個男的呢?”
“連續幾天不吃不睡,身體撐不住了,昨天半夜被送去急診吊營養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