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悶熱的令人窒息。雷聲轟鳴猶如野獸嘶吼,讓人心悸。
屋內燭影閃爍。楚闌坐在床前望著床上女子被高燒燒得通紅的臉,眉頭緊皺,小心翼翼的拿著浸了冰水的錦帕擦著她的臉頰。丫鬟們站在一旁,不敢出聲。除了屋外轟鳴的雷聲,再沒有任何聲音,靜的可怕。
“小憐,落兒她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楚闌將聲音放低,怕吵到床上女子。
“落辭小姐她白天還好好的,傍晚時分就說頭有些暈,從躺下到您趕回來,大概有半個時辰。”
傍晚就開始了麼?已經入秋了天氣還這般悶熱,他早該想到今天要下雨的。卻又因事耽擱,接到消息便馬不停蹄的往家趕,回到府中時沈落辭已經不省人事了。已經兩年了,從兩年前的那個雨夜開始,每逢下雨她便高燒不退。那夜是她的噩夢,也是他的……
“再去換一盆水來。”
“是。”
丫鬟匆匆走出門。楚闌將沈落辭額頭上已經有些溫熱的錦帕拿下,又將手放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已經比剛回來的時候好多了。
他想將她垂在床邊的手放到被子裏,在觸到她的一瞬,他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掙紮,楚闌心中一痛嘴角抿出一絲苦笑。她這般恨他,即使是在夢裏……
還沒等楚闌回過神,床上的沈落辭突然止不住的顫動,額頭沁出一絲細碎的汗珠。楚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抓住她滾燙的手,輕聲道:“落兒,別怕,醒醒,那是夢……”
沈落辭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她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一個男子關切的臉。是那麼好看,眼眸漆黑如墨,眉秀如遠山。
剛醒來的她望著楚闌怔怔出神。
楚闌心中一悸,她多久沒有這樣望著他了?她根本不願見他,即使在同一屋簷下。他心理清楚,便刻意躲著她。隻有雷雨天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他才整日陪著,卻也在她醒來時就走。即便隻有半日,他也十分知足了。
“落兒?”楚闌聲音輕柔,試探性的看著她。
眼前的輪廓漸漸清晰,她認出了眼前這個關切的麵孔。這是……楚闌?
窗外又是一聲響雷,雨久久不下。
雷聲讓沈落辭一個激靈,她覺得周圍冷的可怕,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的夜晚。雨那樣的大,雷聲就如今日這般震耳欲聾。楚闌站在血泊中,鮮血就那樣順著他的劍柄劃過劍身,從劍尖墜落,一滴又一滴……那全是,她家人的血啊!
沈落辭突然瘋了一般的掙脫他緊握的手,將床邊的水杯摔了一地。
“你滾!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她聲音淒厲,整張臉燒得火紅,嘴唇灰白幹裂。手在空中揮舞著。濺起的碎片劃破了她的手,一滴一滴的血珠從指間沁出。楚闌驚慌失措的抓住她的手,急聲道:“落兒,冷靜點,不要傷到自己!”
傷到自己?傷她最深的人,就是他啊……
沈落辭突然抓住楚闌的肩膀,將他往身邊一拽,對著楚闌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下去。腥甜的液體頓時充滿口腔。她感覺到懷中的人顫了顫,出於本能的想要將她推開,卻又硬生生止住,任由她撕咬。
溫熱的液體劃過嘴角,眼淚就那樣忽然落下,染濕了他的衣服,與鮮血融在一起。
她曾經,是多麼依戀這個胸膛啊!
她終於鬆口,卻又不肯放手。她幹裂的唇順著肩膀往上一直遊到楚闌的頸間。張開嘴,隻要輕輕用力。她就可以為父親報仇了。她能感覺到他跳動的脈搏,甚至能感覺到薄薄一層皮膚下靜靜流淌的血。懷中的人一動不動,她知道如果她要殺他他不會反抗。早在兩年前他就把他隨身的佩劍送到她的手中,他說,你要報仇,就刺過來吧。
她恨自己,恨自己無法對他下手。她用了一年的時間說服自己,已經記不清多少次用劍尖抵上他的脖子,每到最後關頭卻都下不去手。她又開始在他的飯菜裏下毒,卻又在他倒地的一刻崩潰了,她哭著找人救他,在鬼門關遊蕩三日後他才撿回一條命。她用了一年的時間折磨他,也折磨著自己。直到那刻她才明白她依然那麼愛他,即使他殺了她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