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子時,是雪夜。
國師府裏燈火通明,下人們四處奔走相告,潑水救火,上上下下亂作一團。
此時,後院。
張國師正在一間破舊的偏屋門前,背身而立。
起火點離這兒很近,但這裏的火卻是最先撲滅的,因為此時此刻的這間偏房中,他的妾正在生產。
聽著屋內傳來柳氏漸漸嘶啞的哭喊聲,張國師抬起頭望向飄雪的夜空。
雪夜飄火,是天災也是人禍,他卻無可奈何。
先前柳氏被指認與下人通奸,已被他幽禁在此處七月有餘。其實在心底深處,他還是相信柳氏的。
再待片刻,等孩子出世,一切,就會有個答案。
“但願這雪,是昭雪吧。”國師伸出手,接住片片轉瞬即溶的雪花。“若是如此,便喚他做昭兒好了。”
忽然,一陣高昂的喊叫過後,又是良久的寂靜。
沒有聽到嬰孩啼哭,張國師忍不住衝進屋裏想要查看情況,差點迎頭撞上推門出來報訊的穩婆。
“哎呦”穩婆驚叫一聲,發現麵前是國師大人後,急忙欠身作揖道:“恭喜大人,夫人生了,是個千金,但……”
“但是什麼?”國師不禁有些焦急,聲調也感了幾分。
“奴才沒用,奴才該死。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聞言,國師一把推開穩婆,奔入房中。
隻見,床上的柳氏已麵無血色。
“甄兒……”國師上前,顫抖著掀起被子一角,露出柳氏身下已被浸透了鮮血的被褥。
他大驚:“甄兒……你且忍一忍。”說罷便起身朝門外的侍衛大喊:“把太醫都叫來!快!”
“不必了…大人。”柳氏用眼神示意乳娘抱走嬰兒,然後艱難朝國師伸出手,國師立即奔赴回床邊,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的柳甄兒,細若遊絲的聲音再不複昔日的動聽,沙啞著說道;“妾再也沒有福分,服侍大人了。”
因為太過痛苦,她不得不停下來喘氣緩頓,再開口祈求道:“妾隻願,大人能夠好好待我們的女兒,國師府……已經容不下我們母女了,望您,能把她放到鄉下撫養,如此,妾也能放心走了。”
國師心裏清楚,柳甄兒是放心不下將孩子放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長大。自己平日裏忙於政務,柳家又無錢無勢,若是把她留在府上養,確實容易有個什麼疏忽。送去鄉下去養,也是個明智之舉。
“你放心,我會把她送到琰州的父親大人身邊,好好照拂她長大,護她周全,讓她這一生享盡榮華。”
柳甄兒慘白的臉上露出淒苦卻動人的笑:“甄兒不求她富貴,隻願她一生平安喜樂。能找一位可以庇佑她的如意郎君,如此便好。”
國師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雙目也開始泛紅,他知道她在怨他。
“甄兒,是我對不住你。我定狠狠處罰那汙蔑你的賊人。”
柳甄兒不再說話,隻是心滿意足的笑望著他。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而後,她緩緩垂下了眼簾,再不複睜開。
張得道良久沒有動作,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將她的手放回到被褥裏。他站在床前又愣了一會兒,才吩咐了下人去準備後事。接著,他走到正懷抱著孩子,悄悄抹淚的奶媽跟前,伸手將孩子接過。
這孩子的樣子很乖,如雕如琢般可愛。但眉心有淡淡的一個紅點。
女子的前額中間生著一顆痣,在相術中,即為“雙龍奪珠”,是大富大貴但情路坎坷之向。
此相說不準是好還是壞。
此時這孩子緊閉雙眼,似乎在酣睡,從方才起,就沒有聽到她哭過一聲。張國師伸出手掌,候在一邊的婢女便奉上一根用紅布包裹,已浸過酒的銀針,和一枚鶴符。
國師先是撫摸著孩子的小手,隨後用銀針在她細嫩的手臂上紮了下去,睡夢中的嬰孩察覺到痛,終於皺起麵龐哼唧出聲了。
國師一邊輕輕搖晃著安撫她,一邊拿出鶴符。
隻見那本來由黃紙折成的鶴符一沾上這孩子的血,先是微微顫動,隨後居然振翅翻飛,好像一隻真正的仙鶴一樣。
在那鶴忽的飛起時,國師懷中的孩子也放聲大哭起來,紙鶴越飛越高,久久盤旋在房中,國師的臉龐不禁染上了幾分喜色。
“我的好孩子。”國師看著懷中的女兒,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這孩子確實是他的血脈。不僅如此,還具有強大的靈力。
他們風西張家的人,世代信奉白澤,擅捉妖術與符咒之法。他們以血脈相承,已有千年之久。而張家人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們的術法需以自己的血催動。
方才,國師用自己女兒的血為鶴符注入了靈力,證明了她確實是張家血脈,不僅如此,她還是天生靈體的張家血脈。畢竟不是每個張家人的血都有如此充盈的靈力,可以讓鶴符振翅翻飛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