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在他懷裏,眼淚沾濕褚景修大片衣襟,止不住的一下下抽噎著,話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
褚景修往日溫暖的大手撫在胸前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上,冰涼又無力,他的聲音也清淺,比往日裏還要溫柔和煦。
他輕聲說:“阿瑾,你是東陽最尊貴的公主,亦是孤捧在手心金枝玉葉的姑娘……”
似是有些喘不上來,他捂著胸口,微皺著眉頭輕咳了幾聲,對上小姑娘哭得更凶的淚眼,他勉力扯出一個笑,眉心的皺褶也被放平。
繼續朝她溫和說道:“往後阿兄不能護你,我們阿瑾要學會自己長大,別讓阿兄擔……擔心……”
他終是憋不住喉心的癢意,倏然咳出一口血來。
“阿兄,阿兄,”褚沅瑾早已泣不成聲,緊緊抱著他,仿若一鬆手懷裏的人便會煙消雲散,“都答應你,阿瑾都答應你,我乖乖聽話,不會再讓你操心,阿兄,你不要走,不要走……”
縱使她哭得撕心裂肺,縱使她將能許的諾全許了一遍,也是沒用。
彼時晨鍾乍起,她的阿兄,死在了初升的朝陽裏。
世間最最溫潤如玉的男子,交待最後一句話時亦是牽著唇角,語調如二月春風般和煦——
“替孤同賀二姑娘道個歉,要她一定好好嫁人。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話終究是沒說完的。
——
賀府。
賀愉穿了身天青色襦裙,細眉彎彎,杏眸含水,薄薄的嘴唇勾起一個溫和的小弧,正淺笑著聽褚沅瑾講她這陣子如何同沈長空鬥智鬥勇。
也不插嘴,隻時而點點頭,時而順著她的話頭應和兩聲表示讚同,儼然一副傾聽者的姿態。
她長相溫婉,聲音又如潺潺流水般沁人心田。
褚沅瑾最愛同她講話,有時興起,倆人不知不覺間能待上好幾個時辰也不誇張。
賀愉比褚沅瑾還要小上一些,如今二九年華,在外頭看來,早已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至於她為何沒有嫁人,賀愉沒有說過,褚沅瑾也沒敢問過。
他們心照不宣,可誰都沒有提起。
到了晌午,褚沅瑾才離開賀愉的閨房,去尋今日的大壽星。
大壽星今日穿了件月白圓領袍,烏發高高束氣,發冠上插了支色澤瑩潤的白玉簪。
遠遠看去,真真是好一個溫和恭謹謙謙有禮的世家公子哥。
褚沅瑾大老遠就笑著朝他拍了拍手以示讚美,然而賀景軒唇角抽了抽,認定了這人在嘲諷他裝模作樣。
他轉而唇角也露出個笑來,男子長相本就清俊,笑起來便更加好看。
朝徐徐走來的女子折身抱拳行了個大禮,一本正經地拿了副官腔開口:“參——見安陽公主!公主萬福——今安!”
褚沅瑾腳步一頓,差點絆倒,邊伸手拍了拍他折到九十度的脊背邊挑眸諷他道:“還別說,倒真像個太監。”
賀景軒倏的站起身來,一巴掌打到了她後腦門上,“今日好歹也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讓我一回?”
摸了摸被打了一巴掌的後腦勺,褚沅瑾冷笑一聲,正要發作便聽賀景軒莫名其妙驚呼了一聲,而後一隻爪子頗為悠閑地搭在她肩上,朝不遠處指了指道:“你瞧,那是誰?”
褚沅瑾以為他是想調虎離山,躲過她的毒打。
正暗道幼稚,懶得理他,便聽到那欠揍的聲音繼續響起:“那不是你的老相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