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清光也是去拜佛的,說是為了他的朋友。”
鄔珥坐在飯桌邊上,說完最後這句話便安靜下來,他手裏剝著枚紅皮雞蛋,全神貫注的模樣,快速細致地將蛋殼脫離下去,泛紅的指尖捏了勺子把蛋白和蛋黃細細碾碎。
將粘稠的小米粥傾倒進碗裏,攪拌均勻後,他端著碗站起來,輕聲和桌旁的叔叔他們說道:“我先去喂倚江吃飯,你們不要等我,最後留下碗筷來讓我收拾就好。”
見他黑漆漆的眼睛裏那細雨似的執拗堅持,曲洪土他們都沒開得了口製止他的行為。
“我家小耳怎的就這般乖?”白春柳眼睫濕濕的,很愛重鄔珥的模樣。
可一想到床上躺著的樓倚江,她又狠狠啐道:“死了倒好,省得小耳費心!”
曲洪土粗糙的大手上繭子很厚,虎口有個傷疤。迅速脫了兩個雞蛋的外殼,一個給妻子和兩個孩子均分開,剩下的等留在鄔珥的碗中。
“昨天小耳見著的那人有點眼熟,你知道嗎?”曲洪土抬起眼皮子,慢吞吞問自家的大閨女。
曲立冬沒看他,食不知味地咬了口高粱餅子在嘴裏,慢慢拿尖尖的牙齒磨著。
她咽下餅子,輕飄飄道:“您不如去問沈婆子?她扒拉著每個人的命數,挑挑揀揀著好人惡人,什麼都知道。您聽她的話,何必來問我。”
“怎麼和你爹說話的。”
白春柳的臉皮子緊繃著像麵鼓,細細的眉毛高高挑起,嗓子裏藏了許多隻高高低低聲調的喇叭,說起話來韻律感很強:“知道就說話,不知道就去問,不陰不陽的有個什麼勁?”
她不單隻說曲立冬,還上手推搡著曲洪土,嘴皮子張張合合吐出來的話擱到人耳朵裏響起平地驚雷:“你去知青點問問他的身世,要了生辰八字給沈婆子看,記得避開些藺躍風,別讓他壞了事。”
“娘,你?”曲立冬刷的擱下筷子,她盯著白春柳臉上的表情,心劇烈跳起來,鼻息屏著等待娘的話。
“我不信你看了他那雙眼睛不會多想。”白春柳回想著昨晚偶然的一瞥,嘴角浮現出神秘的笑意,她道:“你說如果他是你親堂弟,也就和咱們是一家人。”
“若是他的生辰八字再適合了衝喜,小耳不就理所應當該留在咱們家?還怕他知道了真相會離開?”
白春柳斜了個眼風給曲立冬,壓低聲音道:“你要是因著和你爹鬧氣把小耳的身份說漏了嘴,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不是個蠢的。”曲立冬蹙眉,心中忽的生了怨氣。
她把碗筷一推,茶色的瞳孔好似透明水晶,裏麵波波蕩蕩著情緒:“我關心小耳從不比你們少,那藺躍風和藺清光有古怪,在弄清楚之前,他們的八字誰也不算合適。”
昨日裏她娘就和藺躍風說了衝喜的事,叫他去沈婆子那裏隻管待著,給鄔珥祈祈福是更好不過的。
隻消等得樓倚江進了棺材埋了土裏,就風風光光讓他嫁進來。
藺躍風也不害臊,興高采烈地好像八輩子沒見過拜堂的人,哄得娘高高興興的,和他說了不少有關鄔珥的事。
眼下又來了個藺清光,明麵的身份是藺躍風養兄,臉上卻嵌了兩顆曲家人獨有的茶色眼珠,甚至還有張半年前小瘋子的臉。
這兩兄弟絕對有什麼古怪,若是聽沈婆子的話,隻因八字配對就把人娶進來,真出了危險,非要把鄔珥害個徹底,他們才能知道悔恨罷?
隻是不知等到那時候,他們心中的羞愧會不會成了吊死他們的細繩,勒進皮肉裏融進血骨去,綻開個黑紅的血花都沒法子捧到鄔珥麵前去求他原諒。
白春柳眼睛一瞪,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得大門處有人敲門。